2024年5月1日 星期三

Albrecht Herport在台灣2/5

一名瑞士籍荷蘭兵的台灣經歷




摘譯自 Eine kurtze Ost-Indianische Reiß-Beschreibung 

(東印度旅歷紀要)

第二篇 1661 年

Albrecht Herport 
龔飛濤 (Feitau Kung, M.D.) 譯注

1640-50年代大員附近海圖, 繪者不詳, P. A. Leupe 編集地圖目錄 No.305, 1867, 譯者加漢字.

前篇寫到山區原住民常下山搶劫火燒平埔部落,加祿堂一帶受害尤甚,於是大員荷蘭首長下令武力懲蕃,....

加祿堂之役
1661年2月14日,我們200名士兵從大員(安平)乘船往南行,4天後抵達Cardanang (屏東枋山加祿堂)。登陸後,在田野過夜。而大隊武裝平埔人也於當晚由陸路來會合。

Cardanang的頭人是位女性。她給了我們豐盛的佳餚美酒。荷蘭人喜歡她,稱呼她:  'die gute Fraw (Frau) von Cardanang' (加祿堂的好女人),還以女王之禮相待。

是夜,我方派出斥候去探查路徑及敵情。翌日斥候回報: 山徑狹窄,且佈滿大石,還有細蘆葦及藤枝纏繞。不過,他們經過時,已經順手清除。於是部隊開拔,繞山而行,來到一片本地人熟悉的荒原。然後再花了一整天,在兩山之間行進,直到黃昏才在山澗旁紮營休息。晚上,大家保持警覺。

第二天,我們繼續深入山區。傍晚抵達一座山的一邊,而另一邊正是敵方所在。夜裡大家提高警戒,不敢生火,只是靜靜地躺著。(第三天)一大早我們就起身,每人將竹筒裝滿水,然後開始爬山。爬山很困難,有時得抓住小灌木才爬得上。幸好,在地人把帶來的登山杖讓給我們,而省力不少。在地人慣於山區活動,故駕輕就熟。

中午時分,我們到了半山腰。這時因為天氣實在太燠熱,不少人已經走不動了。他們拼命的喝水,而其中半數因缺水,已呈虛脫。指揮官不得不叫一些在地人回去拿水。

大家繼續前進,日落後一小時,山頂才出現第一盞小燈火。可是直到半夜過後,最後一人才上了峰頂,因為每次只能讓一人攀上。這次登山,真是令人口渴到難以形容! 當晚處於最高戒備狀態,大家都不准躺下睡覺。

天一亮(入山第四天),隨軍神職人員為我們祈禱後,軍隊隨即出發。走了一小時半,終於發現了敵人的聚居處。我們決定分成四隊,從四面包抄。當我們下山朝敵方前進時,他們已經在家屋內等著 (他們的房舍和村落外牆很奇特,是用黑色的板岩堆砌而成)。 我們一接近,他們就開始放箭朝我們射來。我們立刻戰鼓和軍號齊響,且發炮震撼。這下子他們真的是嚇壞了,因為大多數敵人一生不曾聽過或見過這些'新奇'東西。在數人中彈後,他們鬥志全失,開始大吼大叫,離開房舍,像貓一樣跳過外牆,往山裡逃去。過程中,又有幾個人被我們射傷。

而我方則損失一名水手。他因為口渴脫水,留在後方,雖然身邊有導火繩和百發毛瑟槍子彈,仍慘遭殺害。他的遺體被支解吃掉,那些能分得到的,每人就拿一塊肉或一根骨頭。(原文: ...jämmerlich vmbgebracht [umgebracht], in Stücken zerzehrt [verzehrt], vnd [und] ein jeder der darvon [davon] hat können bekommen, ein Stuck [Stück] Fleisch oder ein Bein genommen.) 之後,他們還把(彈筒內的)火藥撒在地上,也許是以為會長出什麼東西來吧?!....(看來台灣過去是有食人族的存在。)

而在他們屋裡,有很多(小)米釀的好酒,叫Massicau。這酒大概埋在地下有好幾年了;也有曬乾的Ubes,它屬塊根類(可能是番薯或芋頭),是他們的主食。而在地下還有豬肉和鹿肉,他們懂得用特定的樹皮來把肉醃得可口好吃,就如我們用鹽一樣。此外,屋裡擺著許多敵對異族的骷髏頭,用以紀念自己和祖先的豐功偉績;而高興的時候,他們就拿這些頭骨來當作盛酒的容器。

停留三天後,我們把整個部落放火燒掉,然後於清晨循著一條鋪石的山徑行軍離去。當下山一程後,大家忍不住回頭,看看那簇化成灰燼的遺跡。傍晚回到加祿堂時,指揮官已經為我們準備好營帳。又因為我們表現出色,還獲賞20多罈當地的(小)米酒(Massicau),以及幾罐舶來的蒸餾燒酒(Arac/Arak)。

27日早上,士官兵們回到船上。指揮官則帶著一些軍官騎馬由陸路回大員(安平)。我們起錨揚帆離開。三天後,抵達離大員前方停泊處不遠的地方時,這艘叫Maria的船居然碰觸到沙洲,還三次推撞另艘船。我們趕緊卸下船砲。感謝上帝,不久船得以轉圜脫身。安抵停泊處後,由小船和單桅船接我們上岸,然後大家全副武裝行軍經過大員首長官邸,放禮炮向他致敬,並慶祝我們的勝利。

Van der Laan的誤判
3月4日,大員首長派出一位使節乘船前往大陸海岸。三艘船也同時從澎湖港出航往日本,其一載著食物等供應品,兩艘則裝有蔗糖和鹿皮。還有兩艘已先離去,它們是運送辣椒去波斯。另外三艘船,則由把我們帶來這裡的Van der Laan艦隊司令率領,駛回巴達維亞。一些高低階軍官們也隨行而去。他本來想率領所有帶來的官兵,加上台灣本地的衛戍部隊,去攻佔澳門。可是本地首長Coyet不允,Coyet 認為明鄭敵軍隨時都會出現。

註: Van der Laan一心想征服澳門,又與台灣首長Coyet不和,以致誤判情勢。他覺得台灣並沒有像Coyet向巴達維亞所報告的那樣危急,於是將船艦分別調離,並遣走或帶走大部分援軍,只留下三艘戰船及配置其上的士兵。

風聲鶴唳,鬼影幢幢風風聲鶴唳
3月29日,Coyet首長開始調兵遣將。12人從Tejoan(大員, 安平) 派往東海岸的Pimabaa (Pinaba, 卑南? ),以加強當地的防務;一些人則奉命前往Farbaron(Favorlang, 雲林虎尾)及Ilapp(地名不詳)。這兩地很不健康,人在那裏很難待超過九天而不生病的;還有些人被派去Tangooy(打狗,高雄)及der früschen Rivier (下淡水溪 ,高屏溪),這兩處是侵入陸地的要道;另外有50名士兵乘船前往支援Gilang(雞籠)及Tamshvi (Tamsui 淡水) 的要塞。

4月6日,有幾名漢人在台灣島被捕。他們喬裝成荷蘭人,在夜裡搶了在地的同胞。這些搶匪被帶到大員後不久,就被處以絞刑。

4月15日半夜零時,在熱蘭遮城的Mittelburg(中央稜堡),突然一聲怪響。這時睡在警戒區的人,全都醒過來,急急忙忙的找武器裝備 - 有的拿槍,有的拿刀,有的拿盔甲,有的拿利斧。大家亂成一團,互問發生了什麼事,卻沒有人知道。一番折騰之後,才終於安靜下來。

隔夜天亮前一小時,我們居然見到港內停泊處的三艘船全都起火,或許是船艦在發砲,可是我們並未聽到任何砲聲;而同時,船上的人,卻看到城堡著火或是在放砲。然而,天亮後才發覺這一切都是幻象。

接下來的幾夜,又有人看到許多幽靈在城堡前的空地上打鬥。

4月29日早上,有人看見一個人在'新堡'前的水裡,他浮出水面三次,可是清查結果,當時當地並無人落海溺水。同日下午,在稜堡Hollandia下方的水裡又出現一尾長髮的美人魚(Meer Fraw),它也是連續浮出水面三次。

以上這些異象,對照後來發生的圍城苦戰,顯然都是大難來臨的前兆。(當然也可能是大家預期戰禍即將到來,而產生的集體焦慮所致。)

大軍壓境,赤崁淪陷
4月30日早上及前一夜大霧,無法遠視。等雲消霧散後,Baxamboy(北線尾/北汕尾)直前海面,竟然出現由無數戎客船組成的明鄭艦隊。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檣桅,還真令人以為是森林呢! 而其陣容之壯盛,更讓大家(包括首長Coyet本人)瞠目結舌,大感意外。但不知,其來意是善是惡?

不久,艦隊一分為三。第一支隊起碇經過熱蘭遮城,向南行,到離大員(安平)四小時航程的打狗與(下)淡水溪之間的海面下錨;第二支,往北通過台灣本島與Baxamboy(北汕尾)之間的水域,抵達一個內港的入口,這內港叫Laggimois-Loch(Lacsjemue-Loch/Gat,鹿耳門-海窟)。在那裏大量明鄭官兵登上陸地;第三支停留在北汕尾前海面的原處,他們刻意保持在我方艦砲射程之外。我方三艘戰船則停泊在大員岸邊。

接著鄭軍在台灣本島登陸,佔領交通要道,並對在地居民,不分漢原(Chinesen oder Formosanen)都加以攻擊,而反抗者則遭酷刑或殺害。首長Coyet獲悉,立刻派出400名士兵馳援Sicam(赤崁,今台南市區)。可是鄭軍早一步先到。兩軍交戰,荷軍損失一些人,但終能殺出一條血路,進入赤崁城內與守軍會合。另有一部分荷軍,還未登上本島,就遭到攔截追擊,只好退回大員(安平)

鄭軍隨即紮營赤崁城外,並控制水源。接著,我們聽到勇猛的雙方,日夜不停地交火互轟。可是,我方對這次突襲,事前未充分準備,以致糧草不足,尤其缺水,幾天後赤崁城終於投降淪陷

再回到30日這天,住在大員和本島的漢人- 主要是商人及工人,見鄭軍來攻,紛紛收拾家當,搬去他們認為較為安全的地方。首長Coyet得知後,叫一位伍長帶兩名士兵去告誡大員漢人,要他們留下保衛自己,並幫助荷軍禦敵。在海邊,我們三人發現,有20個人正要離開,於是上前勸阻。沒想到他們竟口出惡言,還用划槳和棍子打我們,甚至搶了伍長的佩劍,劈傷他的頭。我們別無退路,只能跳海逃生。在海上載浮載沉了三個小時,直到夜幕低垂才敢趁黑上岸,摸回熱蘭遮堡。這時大家才意識到,原來這裡的漢籍屬民已經變心反荷了

當晚,Thomas Petell (Pedel)上尉下令在熱蘭遮城外市郊設置三座砲台,每座配有四門砲,可以射向海面。接下來事情如何發展? 就待下回分解吧。



2 則留言:

  1. 這位瑞士藉的荷蘭兵Albrecht Herport 能夠在堅苦的役埸下,記錄他的經歷,清晰可見,似乎身在其境,早年台灣歴史,多虧有這樣的記錄,留下給後人。
    尤其不易,龔醫師細心翻譯,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得于衆人共享,頃讀之餘,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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