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11日 星期三

Stöpel 攀登玉山紀實(一)

攀登玉山
Eine Reise in das Innere der Insel Formosa
und
die erste Besteigung des Niitakayama (Mount Morrison)

von
Karl Theodor Stöpel

台灣內地之旅首登玉山頂峰 - 1.平地風光
龔飛濤  漢譯

譯者的話:
本書作者 Karl Theodor Stöpel 史德培博士(1862-1940),德國人,是位自然學者和探險家,曾經爬上墨西哥最高峰 Pico de Orizaba (海拔5,636公尺,北美第三高)和夏威夷的 Mauna Klea及 Mauna Lioa 他於1898年來到台灣,於耶誕節前後攀登玉山,並將此行的見聞和經歷撰寫成書,於1905年在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出版。後來他又到南美哥倫比亞南部探險考古。另外他還有關於德國鉀鹽工業方面的論述。

譯者年輕時,曾到波士頓參加醫學會,在當地的圖書館首次讀到這本書。當時對這位洋人所描述日治初期台灣的社會狀況,以及他的登山過程,印象頗為深刻。轉眼過了三十年,現在該書已逾越99年的版權時效,而我也終於有閒暇,可以安靜下來將它譯成漢文。如果有人讀後有所得,那將是譯者的一大欣慰。

又,本書開頭及末尾有關日台政經情勢的討論,已經不合時宜;至於關於台灣史地的介紹,則屬眾所周知。因此一併從略不譯,以免贅言。


而文中地名和人名,取自閩南台語、日語、原民語等不同語音,有一些較難判定,尚請讀者隨時指正。


作者前言:
我從1897年6月到1899年5月,在日本斷斷續續的做研究工作。這段期間曾到台灣一遊。我去那裏的目的,原本是想收集當地的社會及經濟的實況。且我對一些爭議性的原住民問題也很感興趣,我尤其無法苟同某些旅行家所倡言的布農族及鄒族的血源說。

1898年11月,德國駐台領事 von Varchmin 先生來日本調養身體。他鼓勵我去做想做的事,並且保證總督(後為陸軍大臣)兒玉男爵會支持我。於是我接下這項艱難的任務,還克服了許多意外和危險。而我最終達成的,竟是攀登了位於北回歸線下,高約4000公尺的新高山(玉山, Mt. Morrison)。這座山,之前鮮有人去探討,其最頂端也沒有人爬上過。

早先,大概30年以前,英國人Dodd 及 Pickering (必麒麟),曾企圖登上玉山峰頂,卻徒勞而返。他們無法達到目標的原因有: 瘧疾熱病,兇蕃的傳統習俗 - 獵人頭,以及路途上的種種障礙。後來,東京的森林學Honda(本多)教授,向德國東亞自然暨人文學會報告: 他於1896年11月在日本政府的主導下,到新高山(玉山, Mt. Morrison)一帶探險。(見德國東亞自然暨人文學會會誌第六冊,第469頁)。他原先也是要去爬這台灣的最高峰的,可是因為得了瘧疾,只好半途折返。不過,他那次探險算是相當成功,因為他收集並帶回了許多東西,並且首次把新高山(玉山)山系上所有植物的詳細知識,公之於世。而他的一位隨吏叫Saito(齋藤音作),則更深入山區,並爬上玉山高峰之一(北峰或東峰? 見全文末的質疑)。而我於1898年耶誕假期的第二天,在離其峰頂僅數公尺之處,發現了他放置的一面日本旗。現在,這面旗子在我身邊,成了我在東亞旅行中很有趣的一件紀念品。

出發到基隆:
我在德國領事 v. Varchmin 先生的陪同下,整裝前往台灣。我想試一試,或許能對台灣研究有所貢獻也說不定。我們在東北季風的肆虐之下,經過了六天的航程,於1898年11月24日抵達基隆港。而11月21/22日,當亨利王子(Heinrich)正在為 Iltis 炮艦紀念碑主持揭幕式時**,我們的日本汽船卻在琉球群島附近與暴風雨搏鬥,且差一點就發生慘禍。還好,雖然頭等艙部分進水,以致我們濕著腳來到基隆港,卻膚髮無傷。

          **譯者註: 1896年7月,德國砲艦 Iltis 在山東海域沉沒,77人罹難。1898年11月普魯士王儲到上海租界為紀念碑揭幕。

基隆人口約一萬。它是台灣唯一能接納較大型輪船的港口。但下錨處,離市區還有一公里半。港灣有一炮台護衛著。1880年代中,法軍在孤拔海軍司令(Admiral Courbet)的指揮下,曾經佔領此地。港中有一小嶼叫 Palm Insel (今和平島)。此港周圍,群山環繞;沿岸則則佈滿竹林。港內的狀況很糟糕,在強盛的東北季風下很難上岸,因為這裏連一座碼頭也沒有。而港外,波濤沖擊著無數的礁石,激起白色的浪花,直沖上天。如此怒海高浪之下,德國領事館派來接我們的小汽艇,雖然舵手技術純熟,卻仍差點翻覆。不得已,只好折返。過了24小時,等海象較平靜後,我們才終於幸運的上了岸。

當我踏上福爾摩沙的陸地時,我的心情並不是很興奮。" 啊! Ilha Formosa 美麗之島,妳的美麗之處到底是在哪裡呀 ? " 我心裏這樣想著,"妳那令首批歐洲人讚嘆的蔚藍天空呢?" 三百多年前當葡萄牙人頭一次沿著海岸航行時,為伊驚艷不已。而如今我也滿懷期待,希望驚喜出現,不過現在看來,要驚喜還得等一等。

在基隆,呈現眼前的是一條清國建造長約100公里的鐵路。它一直通到竹塹(今新竹)。而日本人計劃將這鐵路沿著海岸,縱貫平原,延伸到台南。


大稻埕德國領事館
大稻埕 - 台北 - 艋舺
我們從基隆乘一小時半的火車,抵達大稻埕大稻埕是歐洲人的商業區,它坐落在淡水河邊,日本人叫它Taidotei。這裡有多國領事館,唯獨英國領館是設在河下游14公里的淡水港(滬尾)。淡水港那邊,我也去拜訪了一下。而大稻埕的德國領事館,我則把它當作自家一樣,在館內準備我的台灣內地之行。德國領館面向淡水河,1898年8月颱風期間,河水倒灌,曾經淹沒了整個領館的庭園。這棟建築是Buttle伯爵(亦作Butler)所有。他租給了德國政府。Buttler伯爵曾經在清國政府的羽翼下,投入當時蓬勃發展的北台灣樟腦業。

八、九月的台灣,颱風並不罕見。它常常帶來水災,導致許多建築的損壞及生命的喪失。這次的八月風災,使大稻埕變成了水鄉澤國。在一家百貨店的廢墟裡,人們找到了一名叫Hoikee(福氣?)的漢人的遺體,另外至少有11人喪命。三個月過後,我在大稻埕時,颱風肆虐的遺跡依然到處可見。淡水河畔美商 Smith, Baker & Co.  公司的倉庫仍是瓦礫一片;還有400多公尺長橫跨淡水河的鐵橋完全被破壞了。
台北1898年,見下文說明
大稻埕的附近有個市鎮叫台北,日本人唸作Taihoku,它的四周有中國式城牆圍繞著。上面的照片中,前景左邊是病院,右邊是收割後的稻田。中央是主要街道,直通警察局。照片的背景是北台灣的山脈,其位置在台北南方及東南方(有網友反應,攝影方向有誤,背景山脈從左而右,應是台北北方的向天山、大屯山、小觀音山、七星山。見篇末留言)台北市外的小山丘上,有個植物園,從那裏眺望,景色怡人。此外,還有一社區叫艋舺,住有漢人及日本人。台北大稻埕艋舺加起來的總人口大約118,000,其中漢人112,000,日本人近6,000 (不包括駐軍)。而台北正是台灣總督主政之處。他對我這次的探險行動很是友善,甚至為了我的安全,還決定派兵保護我通過"叛亂"地區。


經由德國領事館的居間斡旋,我拿到了一張全台通行證,還有寫給我旅行路線上各警署的推薦書。

我們這個探險隊,一開始除了我以外,還有通譯 Greiner 和 Ito (伊藤) 、1名漢人廚子以及4名漢人苦力。

中壢 - 大湖口 - 竹塹
1898年12月4日我們從大稻埕出發。火車經過了一片肥沃的平原,平原上種有水稻、靛青豆、茄子、土豆、番薯、橘子等。接著地勢漸漸昇高,鐵路開始進入丘陵地帶。這丘陵地表是疏鬆的紅土,谷底佈滿茶樹,高處則有松竹,之間碧草如茵。到了海拔150公尺的地方,有個中壢車站。其附近的景象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遠處山區仍未開墾。偶而會有磚造的獨立樟腦餾場映入眼簾。而在這地方,我頭一次看到一隻台灣小鷺鷥。接著,我們來到Tuaokan車站(疑為Tua-o-kau大湖口,今湖口)。這車站位在Tafelberg(桌山)台地上,是鐵路的最高點。(這時鐵路只到新竹,所以最高點不是苗栗的勝興)。從這裡,視野廣闊,可以看到壯觀的山景: 前面是大姑陷(大科崁)山,後面有無人攀登過的雪山主峰(Mt.Silvia),再往南則是雪山山脈(Dodds Range)。火車繞到"桌山"台地的另一邊,我們來到Sinchiatau(新車頭,即"新車假乘降場"或"新車車站"建於1898年9月,1902年1月廢除,位於新豐與竹北之間)


這時,前方長達300公尺的Kuhang 鐵橋 (Kukang 舊港之誤? 今鳳山溪鐵橋?)已被上述的颱風摧毀。鐵橋損壞的程度非常嚴重,橋東端的龐大砂岩基座全毀;橋西端,部分橋體掉落河中,鐵樑突出河面。既然火車不通,我們只好用走路的了。我們走了10公里,途中經過一座便橋,終於來到鐵路的終點竹塹(今新竹)

竹塹周圍有城牆,人口三萬。我們到達時,已經是午後三點。進城直前,我們通過了四座牌坊,這些牌坊是用來紀念過去的清國賢吏的。我們在一家由漢人農莊改建的日本旅店歇腳。日本店主叫Toshika。他告訴我,自1898年5月,他參與的樟腦業開工以來,已經有一些腦丁被馬來系原住民給砍頭了。往後的旅途上,我們盡量找日本旅店下榻,因為日本人的旅店顯然比漢人的來得乾淨。

輕軌手推台車 - (取自維基百科 Wikipedia)
竹塹(新竹) - 貓貍(苗栗)
12月5日早上8點半,我們從竹塹(今新竹)出發。沿著保存完整的外城來到火車站。在那裏,原先的常軌火車,換成了輕軌手推台車(輕便車)。我租了兩台,一台載人,另一台載行李。台車南下經過了香山、Hongsankia 香山崎(今崎頂?)、Tanhuia(頭份仔Tau-hui-a 之誤?)。在頭份,我們得換車。那兒,有許多漢人苦力忙著把樟腦油和藺草搬上拖車及馱獸身上,準備運往市場販賣。這些家畜馱獸有羊、有水牛。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台灣竟然有許多烏秋鳥站在這些動物上,特別是水牛的背上啄蟲而食。

這段旅程令人愉悅,因為從竹塹(新竹)有兩位日本軍醫同行。他們要去貓貍(Bali或Mali,原住民原音,今苗栗),將罹患瘧疾的士兵帶回軍醫院。

下午5 點,我們抵達貓貍(苗栗)。當地日本官員說這裡已屬"叛亂"地區,所以得提供軍憲隨行以保護我們的安全。這項軍憲護行將由我經過的各個官署派出,且必要時會加強兵力。

貓貍(苗栗) - 葫蘆墩(豐原)
12月6日,早上九點半,我們離開貓貍(Mali/Bali, 今苗栗)。頭一次有士兵隨行保護。他們一共有12名。台車輕便鐵道首先到達一處200公尺高的小台地,這裡是日本軍人公墓。這一帶,上面提過的Buttler伯爵本來想開墾成稻田,可是漢人地主們彼此不和,以致水利計畫告吹,伯爵本人還惹來一身麻煩。

在山丘起伏中,我們經過了Wani (Wanli之誤? 
苑裡)及大甲溪。此地區目前仍然處於天然原始狀態,而這條溪的河床只有在汛期才會泛濫。平時支流交織錯綜,支流之間又佈滿巨岩。因此對徒步渡河的旅人來說,非常辛苦不便。他們經常在這些寬達一公里的河床中迷失。而如果乘台車的話,則必須通過搖搖晃晃的窄橋,這橋的建構既原始又粗糙,很不安全。就在前一天,有一台日本運郵車經過此橋時,遭到抗日份子的襲擊和洗劫,擔任護衛的日本兵,有九名喪命。這條大甲溪將中央山脈的黃土塊深深的切割之後向西方流去。而我們在這段旅途上,看到了許多Haselhühner (花尾榛雞)  Schnepfen ()。

當我們經過一處警察駐在所時,隨行護衛又增加了,因為我們正處在動亂區之內。附近山坡上,有幾個村莊,正著火燃燒著,火光照得滿山通紅...**。傍晚7 點鐘,我們抵達葫蘆墩(今豐原)。這一天的旅程,共計40公里。

         **譯者註: 日治初期,日軍遭到反抗份子襲擊後,常常會找附近村莊報復,"火燒庄"是手段之一。這種行徑其他國家也採用過,例如二戰期間的德軍,越戰期間的... 。

葫蘆墩(豐原) - 台中 - 彰化 
台中街景 (Shajo 街)
12月7日上午8時,我們從葫蘆墩(今豐原)乘輕軌台車前往距離11公里的台中。我向前望去,左邊(東邊)萬巒疊起,右邊(西邊)則是ㄧ系列的丘陵剛好擋住了望海的視線。而這條鐵軌小徑,則把我們帶進一處4公里寬,以蔗園為主的肥沃谷地來。上午10點,我們到了台中當地官署卻把我們攔下,無法再向前行。

第二天,12月8日,我接到台北德國領事館的電報公文,勸我不要繼續行程。原因是日本總督兒玉源太郎顧慮我的安全。不過到了下午兩點,我們終於能夠恢復輕軌台車之旅了。並且,乘擺渡渡過彰化溪(即大肚溪),於下午5點抵達彰化。而其間,我的一位苦力因擔任台車推手過勞,不得不坐上車"充電"。這時北風起,烏雲湧,竟然看不見山岳的蹤影了。

彰化,我拜訪了當地的官署以及傳教士Landsborough(蘭大衛醫生)。蘭氏指出本地區的情勢不穩,充滿變數。這使我對這次探險的樂觀期待打了一大折扣。

彰化,讓我想起了廣州又窄又髒的街道,還有那些鴨鵝嬉游、漢女浣衣的水塘。不過,其城牆保留得還算完整,幾年前還擋住了抗日武力的攻擊。

寶斗(北斗)
12月9日,我們離開彰化輕軌台車在Baniko樹(?)
及檳榔樹之間穿梭。平原上種有稻米、甘薯以及大麥;還有許多的農舍被甘蔗和翠竹環繞著。而為了灌溉稻田,平原上有許許多多的溝渠,裏面充滿了濁水。這一切都生動的展示出漢人的勤勞性格。我往左邊東南方向望去,只見ㄧ系列的山巒,而新高山(玉山)的最高峰則突出於雲霧之上。

我們在Besoaki (Be-soa-ki 白沙坑,今花壇白沙村)稍作停留後,就通過120公尺寬的Potanke (應是Po-tau-ke,北斗溪或舊濁水溪)**。這條溪的上游叫Tinlanke(陳有蘭溪)。它在集集(應是水里,當時屬集集庄),有另一上游叫集集溪(今濁水溪)從龍湖(日月潭)流下來匯合。接下來改稱Tono溪(東螺溪)。東螺溪流到寶斗(北斗)再易名為北斗溪。

**
譯者註: 濁水溪原經東螺溪、北斗溪出海。1898年颱風水災後,濁水溪主流改道南移,注入西螺溪成為如今模樣。又現在,陳有蘭溪只是濁水溪的支流;而集集溪(今濁水溪主流)則已不通日月潭了。百年來台灣水文的變化,除了河川自然改道外,人為築壩和引流也是原因。

這段旅程因為是下坡路,所以非常快捷順利。下午1時,我們已經來到寶斗(北斗)。我們住進一間日本招待所,它位於日軍軍營之中。寶斗(北斗)地勢較低,海拔才20公尺,因此蚊蟲猖獗。我們去官署收集資料、詢問訊息。他們告訴我,前一天晚上有幾個漢人被土匪搶劫,連衣服也被剝光,只能裸跑逃離。我們還得知經人推薦,熟悉地形的日人Inamura(稻村)並不在雲林(即斗六)。我只好改變行程,棄雲林(即斗六)而直往林杞埔(今南投竹山)

沙崙 (田中) - 二八水(二水)
12月10日早晨7點,我們由寶斗(北斗)出發,有5名憲兵及6名士兵隨行,他們要把病患送到林杞埔(竹山)。他們徒步行軍,我們則是坐漢式椅轎。每頂轎子,由三名苦力抬著。首先得通過甘蔗園旁,充滿淤泥的河床,接著經過以仙人掌及竹叢為界的農田,然後抵達Sonlun (疑為 Soalun 沙崙,今田中舊街)。在那裏我們受到英國傳教師 Moody 的歡迎。他是從彰化派來的,也是此行我們見到的最後一位白人。這地方在上次"叛亂"事件時,也遭逢水災。現在廟宇裏仍駐有警察。從這裡,小路穿過一區區的稻田和蔗園,最後來到Lipachui (二八水 今二水)。我們在當地的憲兵隊部停下來。在此,有病患運輸隊林杞埔(竹山)前來接班。日本憲兵隊長Ono(小野?)非常友善,他很客氣的招待我們喝茶、吃橘子。休息了一小時後,我們再度出發,穿過肥沃的土地,沿著一條水圳,一直到Biatau(鼻仔頭 今集集線
鐵路源泉站,舊稱鼻仔頭驛),憲兵們在此留步。我們則踏著鵝卵圓石、避過大小漂流木繼續向前行。其間還得靠擺渡才能渡過湍急的集集溪(今濁水溪之一段)。這時,我抬望眼,目的地 - 新高山(玉山)呈現在東南方,它有三座高峰(或即北、主、東三峰)接著我們進入了丘陵區,這地形很適合抗日份子用來藏匿和伏襲。而在此時,反抗勢力依然沒有絲毫削弱的跡象。

林杞埔(竹山)
經過一番努力和不時的警戒清路,我們終於在下午時分到達林杞埔(竹山)。當地辦務分署的官員有禮貌的出面歡迎,還讓我們住進官舍。不過,事情不妙,此地憲兵不准我們繼續前進,他們認為我們的通行證只適用於絕對安全地區。幸好不久,經電報詢問上級,雲林(斗六)辦務署的回覆是此行照准,但一切風險自行承擔。

就在這時,好運突然降臨,有一群為數約20人的阿里山社(鄒族)原住民剛好來到,而我們的旅程正好必須通過他們的領域(和社)。他們大部分是留著厚黑頭髮的十來歲"少年家",不過也幾個壯男。此外,還有頭目夫婦,和一位年約50的長老。其中有個原住民正拿著一顆鉛彈用力的敲打著木頭,他想改變它的形狀,使之合用於他的鳥槍。我和他們商量,邀請他們加入探險玉山的行列。他們同意幾天後再啟程。這樣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

仙人掌花     譯者攝於高雄旗后山前 2018
12月11日
下午,我到附近散散步,順便熟悉環境。四周的田野種的是藺草、稻米、甘藷、豌豆以及甜菜。而仙人掌花到處盛開,點綴成一幅美麗的圖畫。這時候美妙的夕陽和彩虹更為天空的雲彩添加了壯麗的燦爛。歸途中,我們 經過一處日本軍營,一
戲台。在菜市場我們還巧遇了漢人的葬式。

當我和我的夥伴(通譯)回到住處時,原住民們正圍著火坐下,他們依序傳遞竹製酒器,喝著漢人的燒酒。火上有一個大鍋,裡面煮有米飯和豬肉。豬肉好吃,不過很鹹。大家一再唱著原民風味的憂傷歌曲,...。頭人看起來不像是純種的馬來系,似乎有些荷蘭人的血統。他漢語講得很流利,因此經由我的通譯,我們交談得相當開心。言談間,他告訴我:" 我們血脈相連,共有祖先。" 如此觀點,大概出自早先荷蘭人的統治吧。
荷蘭人於17世紀統治台灣有一個世代之久。他們給了當地土人幸福的好日子,雖然那些快樂的回憶正隨著時間的過往而日益模糊。此外,原住民認為他們與歐洲人擁有共同祖先的另一理由,是要強調他們應該享有獨立平等的權利。

原住民的穿著很原始: 頭目穿一件紅袖的短外衣。其他人則是用背心樣子的鹿皮包住軀幹,然後繫上一條椰子葉纖維做的腰帶,再插上一支入了木韒的長刀。頭部則戴著一頂兼能護頸的皮帽。女人用漢式暗色布巾纏繞頭部,裙子是兩塊重疊的布料包圍而成,再配以如雪茄菸的黃絲帶之類的彩帶做為裝飾。飾物則有耳環、手環,指環等。

原住民的牙齒大多泛黃,這是嚼檳榔的結果。他們的吃法是將半粒檳榔子放入檳榔葉裡,然後混以石灰,一起咬嚼。這嚼檳榔的習慣漢人也有。聽說,嚼檳榔可以治療台灣最常見的惡疾 - 瘧疾(漢醫說法)。順便一提,吃飯的時候,頭目用碗筷;其他人則直接伸手入鍋,取食米飯和豬肉。

阿里山社頭人和他的兒子們
這些將與我同行的原住民屬於阿里山社(鄒族)。他們給人的印象是"陽光"、謙和、好相處。在這段相處的日子裡,我從未曾改變我的觀感。他們對任何事都不在乎,這是他們的文化。當然也有例外: 因為他們是大地的兒女、獵人的子孫,因此他們很在意自由自在的生活,以及他們的隨身武器。他們很有興趣的聆聽我解釋我的槍枝性能。當他們聽到我的槍枝的高精準度時,竟禁不住驚喜,而連聲大叫: "Uih! Uih!"...。這裡的野禽有鹬、四種鴿類、雉、以及蒼鷺等。

翌日早晨,我又到林杞埔(竹山)周遭漫遊,還獵到了幾隻鹬、野鴿等等。我後面不時跟著兩、三個原住民。他們每次看到我拿著槍總是緊隨不捨。也因為如此,我跟他們相識起來。而我對這群些大自然的兒女,最深刻的印象是: 他們的視力,極為敏銳。跟他們比起來,我們歐洲人可說是"睛瞑"的。而且他們打獵時,非常專心。他們善用偽裝來融入環境,然後很謹慎的、不發一聲的趨前,直到迫近目標,才用他們的老式來福槍射擊。他們的槍沒有槍托(木頭後座),所以射擊時,槍不托住肩膀,而是雙手向前輕鬆的握著槍支。

我在林杞埔(竹山)待了幾天,因為我得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這包括一些為了換取原住民帶路而承諾的回饋品,如: 鹽、布料、彩帶、火柴、玻璃串珠、銅線、小貝殼等等。而且這時候我們自己也缺乏麵包,必須等到從台中買來才行。

12月15日風和日麗,上午9時,充分準備之後,我們終於從林杞埔(竹山)出發了。這時我們的探險隊成員增至30名,其中20名是阿里山社原住民....

出發前攝於林杞埔(竹山)官署 
(譯者猜測作者應是身著淺色衣服,身材高大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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