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5日 星期日

羅發號事件與Horn 3/5

The ROVER Incident & James Horn


流浪者(羅發)號事件始末


魂斷台灣的 James Horn


by FT Kung


篇三: 撿骨者

A. Lian-Kiau 琅嶠 is surrounded with a ditch and to a certain extent with a wall. There are imported the goods 
     of Chinese and foreign manufacture used both by Chinese and aborigines. Settled 200 years ago by emigrants
     from Fookien 福建.
B. Poliao 保力 is the manufacturing center of the Hakkas whose settlement extends to the Ling-Nuang 龍鑾 
     frontiers. The fire arms used by aborigines are manufactured at Poliao.
C. Highly cultivated valley with villages surrounded with ditches. Half  breed Populations tributary to and at
     war with the aboringines of the high-lands to the east.
D. Fresh water lake full of fishes.
E. U.S. Consul and To-Ke-Tok met here at the foot of a tree Octobert 10, 1867.
F. To-Ke-Tok Residence.


1. Route taken by the U.S. Consul to and from there the place where he met To-Ke-Tok. 
2. Aborigines Territory under To-Ke-Tok.
3. Route taken by MM. Pickering et Horn while endeavoring to recover the late Mrs. Hunt's remains.
4. Route taken by Mr. Pickering on his way to To-Ke-Tok, bearer of the flag of peace agreed upon between
    the U.S. Consul and the Aborigines Ruler, on the 10th of October 1867.
5. The Half Breed Settlements limits.

HBM=Her or His Britannic Majesty (英皇陛下)

尋找海難者遺骸
漢特船長夫人 Mrs. Mercy Beerman Hunt
1826 紐約曼哈頓 ~ 1867 屏東墾丁
上回寫到Horn 帶著懂漢語的 Pickering 再度回到琅嶠灣(車城灣),借宿在射寮漢家三兄弟的家,企圖尋找流浪者號(Rover)船長暨夫人的遺骸。1867年8月5日上午兩人冒著風雨出門,四處打聽消息,....

下午,他們來到客家保力(Poliek)。保力射寮之東,走路約一小時可到。這裡的客家人與原住民有通婚關係,而且還製造精良火器供應原民。在那兒,他倆看到幾個阿美族人(Amian)被附近的原民當奴隸使用。兩人還獲知,海難者的遺骸及遺物很可能落入龍鑾社(Ling-nuan)人手中。這讓Horn 想起,上次跟阿塗仔(Atowat)去大繡房附近見一戶龍鑾人家時,那家人言語閃爍的情景。於是決定找個嚮導再去大繡房(Toa-su-pong,今恆春大光里)一趟。

7日,啟程南行。下午4 點,眼前出現一個淡水湖(今恆春附近的龍鑾潭),長2哩,寬1哩。當地漢人說:「湖中多魚。冬季時會佈滿覓食的水鳥。」下午6 點,到水坑仔(Sui-keng,有別於楓港與車城之間的水坑),在一戶靠海的農家借宿。

8日再出發,傍晚6點,抵達大繡房大繡房基本上是個閩原混血村,純漢人和原住民是少數。這地方,清國官府完全管不到。

9日,在大繡房附近,找到上次和阿塗仔探訪過的那間房子。這次,屋內三名龍鑾社原民坦承保有Hunt(漢特)船長夫人的遺骨,不過骨頭的狀況很糟。因為上次,通譯阿塗仔出言恫嚇。他們聽了害怕,就把那袋遺骨丟在離龜仔甪社不遠的一棵樹下。結果,部分骨頭被野豬啃碎了。至於其他海難者的遺骸,則已經被丟到海裡去了。

這些原住民會說漢語。他們說:「當汽船(指軍艦)出現時,我們確實嚇壞了。我們是老實人,不曾殺人。」

他們還說: 設使Hunt船長再往西300碼才上岸,即屬龍鑾領域,那就安全了。他們每年都從龜仔甪番手中救出一些漢人。10年前龜仔甪番曾經殺害18名白人,不過他們還是搶救出三名水手。這三人叫Jim、Alex 和Bill,是在南岬遇難後上岸的。三人在大繡房住了一整年。後來有艘東行的船經過,才把三人帶走。

在旁的漢人插嘴道: 一年後Alex 回來,還帶了200銀元作為謝禮。

龍鑾海邊樹下
當天下午,大家去龍鑾社,它位於龜仔甪人所據小丘(Hill,青蛙石?)之西。社裡只剩三人,其他的都上山去了。龍鑾番人帶Pickering 和 Horn 到海邊的一棵樹下,這正是埋骨之處。掘開一看,頭骨、胸骨、肋骨、脊椎、骨盆等依在,但缺上下肢骨。

番人說阿塗仔曾經告訴他們: 「船長Hunt 先生是位大官。」因此堅持,夫人遺骨的贖金非提高不行。他們認為如果這女士不是官夫人,為何上次連兵艦都開到這裡來了? 

雖然龍鑾原民一再強調,海難者若在Rock(山岩,青蛙石?)以西登陸,就會受到他們的善待。可是當他們索求高額贖金時,Horn 不禁起疑。他想,龍鑾人是比較開化沒錯,但如有機可乘,這族番人還是會毫不遲豫的搶劫外人的。況且,他們跟龜仔甪番的關係到底如何? 會不會是一方唱黑臉,另方扮白臉呢?

Pickering 則耐心的向龍鑾原民解釋: 「這些外國商船不會傷害你們的。如果友善相待,會有好處;而當他們有難時,如能伸出援手,都會得到報酬 ...。」原民們聽完後,答應會盡力而為,還同意翌晨會將Hunt 船長夫人的遺骨送到大繡房附近的茅屋。

落難的巴士島民
次日8月10日,聽說有一個巴士(Bashee)島人(註)大繡房。他和九位同伴乘木舟,漂流到台灣東海岸,正要靠岸時,牡丹社番開槍,射死一人。他們只好向南划到豬朥束社附近,登陸後遇到一位聾啞的原住民。這位好心的聾子把他們帶回家。當豬朥束社番圍過來要砍他們的頭時,聾子拿著棍子擋在門口,比手勢告訴社番:必須先殺了他,才能取他們的人頭。因為這聾子是頭目卓杞篤的姻親,番人們只好作罷。不過,後來他們還是把其中一名巴士人誘出屋外,取了他的頭。剩下的巴士人只好派出一個人偷跑到大繡房求助,希望有人能找條船讓他們回鄉。

大繡房村民要Pickering 和 Horn 去見這巴士島人,或許可以跟他溝通。可是相見之後,語言不通。正要離去時,Pickering 突然想起西班牙人曾與巴士島群有貿易往來,於是對巴士人說西班牙話,他居然回應起來。他說他是基督徒,而且一再唸著禱文。他大致確認了漢人上面所述。Pickering答應會盡力讓他們重獲自由,並叫漢人派人去豬朥束社,告訴番人如果善待巴士人,就有賞。

註: Bashee (巴士) 島群位於呂宋島與台灣之間的海峽中,現屬菲律賓。英國探險家William Dampier 於1687年發現且命名之。"Bashee" 原是島民所喜愛的烈酒名。 蘭嶼的達悟(雅美)人即源自該島群。

擄"骨"勒贖
接著 Pickering 和 Horn 離開大繡房,去附近約定的地點領取遺骸。果然遺骸已在那兒,可是兩人身上沒有足夠的金錢,可以贖回。於是番人開出條件:

1. 贖金100銀元,可先付定金若干;
2. 找一個龍鑾人認可的漢人甲作擔保;
3. 再找漢人乙作漢人甲的保人;
4. 贖金付清之前,Horn 必須留在琅嶠地區;
5. 以後不得再對龍鑾有任何索求。

看來這些龍鑾人,還蠻"靈精"(台語)的咧 ! 

兩人費了一番功夫後,才滿足了這些番人的要求,且終於拿到了遺骨!

Horn 把遺骨裝進草編的箱子中,裡面還塞滿冥紙。漢人說: 「這樣她在往極樂世界的途上,才有錢可花用。」但漢人不敢觸摸草箱,Horn 只好將它綁在自己背上帶走。臨走前,兩人朝龜仔甪社方向,盡情的放槍洩忿,爽了之後,才起步。下午七點返抵射寮。隔日Pickering 一個人趕回打狗張羅贖金。

漢人、原住民和混血平埔
射寮以南的西部谷地,雖然有些原住民和漢人,但這地帶大多數的居民是漢原混血。甚至部分南灣海岸,也是如此。他們雖然漢化留辮子,原住民的血統仍濃。而清國海關官員 Thomas Hughes (許妥瑪)在1869年到訪時發覺,射寮以南沒有半個純漢女。

Hughes 和Horn 同樣,對這群混血人,印象良好 - "男的老實(honest)、勇敢(brave)和寬厚(generous);女的美麗(beautiful)、自然(natural)和端莊(dignified)"。他們每到一處都受到熱誠的款待,這或許是因為混血人覺得洋人跟他們一樣,既不是"生番"也不是漢人,而是同屬"兩面不是人"的第三類吧! 他們一方面受到漢人的歧視,被當作 "番仔"(漢人對洋人也稱之為"番仔"); 另一方面又遭到東部山區"生番"的欺凌,而不得不委屈歸順,雖然有時也會奮起反抗

Horn 對這群混血平埔Pepo(註)的善良個性和友好態度,很是感動。他同時也感受到他們夾在漢人和"生番"之間的困境,於是內心希望將來能有機會幫助他們。可是,卻也因為這個心願,導致魂斷台灣,提早結束他的一生。這些是後話,容來日再敘。

註: 現代民族學者或許認為平埔族乃指早先"自行"開化的原民部族。而後來藉混血才漢化者(如大繡房人),算不算平埔族,或有爭議。不過當時的洋人不會那麼吹毛求疵,凡是已開化或近開化,但原民血統仍明顯的,都算"Pepo"。

討價還價救巴士
8月12日,Horn 跟隨嚮導到湖濱(龍鑾潭)的平埔村去尋找"流浪者號"(Rover)受難者的遺物。他記得上次在那兒曾發現有航海經線儀及漢特船長夫人的畫像等,這次果然又看到了,可是持有的原民獅子大開口,他只能用五塊銀元買回一個行李箱。

17日,Pickering 從打狗籌款回來。這次,英國代領事Carroll 正式委任他營救巴士島民,並另給他350銀元作為相關開支。

18日,兩人前往大繡房(Toa-su-pong),付清漢特船長夫人遺骨的贖金百元。再去那位巴士島人的住處找他,可是他已被番人抓走了。Pickering 到處找嚮導,希望有人能帶他倆去豬朥束社(Tilasok)跟頭人卓杞篤談判釋放巴士島民一事。可是卻沒有一個漢人願意帶路,因為他們怕中途通過龜仔甪社時,如有三長兩短,可擔當不起。

這時正好,有幾個龜仔甪女人來到大繡房。Pickering 出錢請她們帶路。她們不敢,說: 「自從上次汽船 (指Bell 所率領的兵艦)離開後,社裡災厄連連 - 山豬搗毀農作物鯊魚咬傷;族人互毆,兩人喪命...。巫師作法問詢後,得知原來美軍撤離時,留下惡靈,意圖毀滅我們。因此,全社人決定對所有的白人進行報復。」在了解無法親身入山之後,Pickering 只好請其中一位番女去向豬朥束社(Tilasok)頭目卓杞篤話說: 他願以每人七塊銀元的代價,贖回那八個巴士島民。

兩天後,番女回來說: 「頭目要更多,因為巴士人曾經比手劃腳表示,如果釋放他們回家,他們會送來兩個米斗滿滿的銀元。」Pickering 搖頭道: 「戇人! 那些腰間只繫一條褌布條的巴士島民那裡有那麼多錢? 我們最多只能給200銀元。

再過兩天,番女又回來說: 「頭目要價500銀元,因為先前有四個琅嶠(柴城)漢人曾經出價到400元,打算買下後再加價轉賣給洋人。而洋人得手後,會帶這些島民去打狗,當作奴隸賣或剁磨製成鴉片,賺取更高利潤。」(按:當時謠傳洋教士常把信徒殺掉製成鴉片)

Pickering 向番女說: 「去告訴頭目,如果要把巴士島民賣給漢人,悉聽尊便。不過那些漢人想買400元,再賣我們500,門兒都沒有,那個數目我們是不會給的。」

認賠救出
說完,Pickering 和Horn 就轉頭回射寮了。接著他們除了應邀拜訪六哩外友善的羅佛社(Labosee)外,兩人盡量低調,並且放出風聲說: 洋人已經負氣回打狗去了。暗地裡,Pickering 卻拿出200銀元,告訴一名娶原民女為妻的漢人: 「如果你能說服那個蠻番頭目放掉巴士人,這200元就是你的了。

可是顯然有人將他倆的行蹤傳揚出去。不久,先前的那位番女居然找上門來。她從豬朥束社帶來口信稱: 頭目卓杞篤堅持500元,一文不少;並且他聽說,官府已經派出7500兵士要來消滅龜仔甪社以及他轄下的其他部落;而客家人也出示一份官府的討番檄文,勸他準備應戰。番女還說: 「現在巴士島民已經被嚴加監控了。我曾比手勢告訴他們,頭目不會放他們走了。巴士人聽了,個個放聲大哭。」

William A. Pickering 必麒麟 1840~1907
在台期間: 1863 -1870

取自其所著 Pioneering in Formosa 1898
Pickering 聽了很沮喪,想一走了之,但又不忍心棄巴士人而不顧。思量一番後,決定照頭目卓杞篤的要求,付出全額500元,不足的部分(150元)請一位洪姓(Hong)漢人先墊,以後再還。番女在有人具結擔保下,收下了贖金。這一天是8月30日。

這次金錢上的交鋒,經驗老到的英國商人Pickering 居然敗給了看似單純的山中蠻番卓杞篤!!

不過,Pickering 雖然輸了銀子,卻了贏了裡子 - 他對毫不相干的弱勢受難者的仗義救援,值得稱道;而卓杞篤的行徑則跟擄人勒贖的江洋大盜,並無二致。現代人只因為,卓杞篤後來代表18番社與美國李讓得領事會談,就將他捧成原住民甚至台灣人的英雄,實在有夠荒謬!! 真正的英雄,不應該是那位甘冒眾怒,拿著棍子,誓死保護巴士海難者的聾啞原住民嗎?!

8月31日,在兩名番女以及那位好心的聾啞原民的妻子的陪伴下,七位巴士島民被放出來了。他們對頭目卓杞篤的願意放行,居然誇張的感激他。另外,原在大繡房的那位巴士人則早已被押往他處當"派遣奴工"了。番女答應第二天會去付清他新主人所要求的償金,然後把他帶來。可是,兩天後,番女們卻空手而回,說: 「漢家主人不放人。」

翌日,Horn 和 Pickering 全副武裝,去漢人那裏硬把巴士人帶走,並且告訴漢人們,要錢就得向卓杞篤要。漢人起先激動不服,後來聽了解釋,知道卓杞篤已經拿了錢且承諾放人,他們的損失應由卓杞篤賠償後,就友善地離開了。

回到射寮Pickering 必須再回打狗拿錢,而Horn又得留下來當人質,因為為了贖出巴士人,還欠姓洪(Hong)的150銀元。9月4日晚上11點,Pickering正要上船,發現天氣有變,開始吹起東北風,決定暫緩出發。不久,風雨大作,又有颱風來襲。還好沒出海,否則凶多吉少

李讓得(LeGendre)又到台灣
美駐廈門領事李讓得Charles Le Gendre
取自1877年10月出刊的 The Far East
就在這一天(9月4日)的下午,美國駐廈門領事李讓得(LeGendre)上了李福泰巡撫安排的汽船Volunteer號(有謂漢名叫'長勝號'),準備前往台灣見證清軍的伐番行動。經過一些波折,船於次日清晨6點出海,航向台灣。李讓得手下包括熟悉台灣的法籍旅行家 Joseph Bernard、一名通譯和兩名僕人。9月6日上午,船抵台灣府(今台南)。

9月7日,李讓得前去拜會吳道台,沒想到文武官員,上至道台、鎮台(總兵),下到知府、縣丞都在場歡迎。他受寵若驚。

李讓得立即表明此行的目的,並且要求遵照李福泰巡撫的指示馬上行動。清國官員對此一致欣然同意,還說先鋒部隊已先開拔了。可是,當李讓得提出他必須親眼見證征伐行動時,官員們個個面露難色,種種推託之辭接連出口 --

官員甲說: 「先鋒已出發,但主力還沒準備好。」

官員乙說: 「 總兵大人尚有許多要務需要處理,所以稍後才能出城....」

官員丙說: 「路途崎嶇難行,且所經之處,公權力未達,不可不慎也!」

甚至有人語帶恫嚇說:「此行危機重重,李領事如果執意跟行,萬一您的安全出問題,我們可擔當不起。」

李讓得聽了,心想這批昏官,根本無意執行李巡撫的命令。如果他不積極介入,他們一定會隨便殺些無辜的原住民,然後將人頭送去福建,交差了事。於是表明: 他的安全,自行負責,不會牽累任何人;況且,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親眼看到李巡撫的懲番指令得以貫徹。吳道台見狀只好出面打圓場,邀大家先吃個便餐後再說。可是李讓得領事不為所動,拒絕散會,並威脅道: 「如果你們不遵照事先的約定,那我馬上就回福州向李巡撫報告。」

這時,吳道台還想解釋,劉總兵本人終於開口。他說:「多說無益,這樣好了,我們三天後就出發。」一時眾人面面相覷,全場啞口無言 ...。看來這些官吏當中,劉總兵是比較可信賴的一位,李讓得這麼想。

清軍南下
台灣府外的"林投巷" by John Thomson, 1871
9月10日,總兵劉明燈率領 200名配有洋槍的精銳湘軍和三、四百名手持火繩槍及長矛的團練,由台灣府出發 (本來說好會再補上500名,可是後來一直沒出現)。劉明燈曾是左宗棠的愛將,因驍勇善戰,獲御賜黃馬褂。另有一說,則稱他曾隸屬於戈登(Charles Gordon)麾下的常勝軍...。

一出府城就是狹窄的小路,兩旁是"林投"為主的茂密樹叢(見左圖)。劉總兵在前,另一位姓Chin 將官(前總兵曾元福?)殿後。李讓得領事乘轎和隨從被安插在縱隊的中間。傍晚抵達阿公店(今高雄岡山)休息。

9月11日,到了埤頭(今高雄鳳山)。該地人口一萬多(李讓得稱七萬?),是縣治。在那裏,劉總兵校閱部隊後,卻停滯不前。原來他出發時道台只給他5000銀元的糧餉。他在等餘款的到來。他告訴李讓得,且等一等,如果錢仍未到,他會設法自行先墊,然後上路。他保證會遵照李巡撫的指示行事。

台灣糖廍:包括榨蔗汁的圓錐屋和煮糖的長方形屋
取自1878年1月的 
The Far East
次日,吳道台還是沒將糧餉差額送到。劉總兵只好下令出發,鳳山知縣也隨行。部隊行經的仍是狹窄的小路,且得靠竹筏渡過四條川流,才於黃昏來到東港東港附近出產米糖,交通以戎客船為主。當地並無官衙,不過百姓仍依法繳稅。大家在一座糖廍裡過夜。

按: 筆者先母的阿祖吳著當年就在下淡水溪(高屏溪)靠擺渡維生,他那天想必辛苦了。

風聲鶴唳
話又說回來,9月8日,清政府尚未出兵,琅嶠地區已是一片風聲鶴唳。流言稱8000名清兵正朝著瑯嶠而來,要攻打龜仔甪及其他原住民;而豬朥束社卓杞篤(Tok-e-tok)也已動員1100名持槍十八社勇士及1500個配戴弓箭的阿美族(Amias)僕役準備應戰。當然,這些數目字都是誇張之辭。

漢人力倡和議
同一天,有閩系頭人來訪Pickering 和 Horn,表示清兵此舉不但會礙耕毀田,還會帶來困擾。他說閩客漢人都向番社頭目們租地耕作,彼此互利。清兵一來,讓他們左右為難,既不想與官軍為敵,也不願得罪生番。而即使保持中立,清兵退去後,番人還是會挾怨不滿向他們問罪。再說,兩方對仗,必有死傷;且誰勝誰敗,猶未可知。因此,不如讓他們去說服卓杞篤(Tok-e-tok)不再傷害遇難洋人,大家和解了事。他還指出:在地漢人對這些番人頭目是有影響力,足以擺平這件事,因為原住民仰賴他們提供武器、彈藥、和鹽等必需品。

不久,客家頭人Lin-a-kow (林阿狗)也來射寮求見他呼應了閩系頭人的說法,更加碼承諾,會促使總頭目卓杞篤同意: 不但不再殘殺遇難洋人,而且還將伸出援手提供協助。河洛人和客家人向來不睦,經常互鬥。但這次對龜仔甪事件,難得立場一致。

Pickering 聽了覺得有理,於是答應向美、清傳話勸和。閩頭人們也決定連袂去說服卓杞篤。 他們還表示如果事成,願為卓杞篤背書,日後倘有差錯,可以唯他們是問。

9月11日,Pickering 和 Horn 去保力庄和在地所有閩客村莊的頭人們開會。有人耽心美方為了替死難者報仇,恐怕不殺一些人不肯干休。Pickering 告訴他們他無法保證,但他了解美國人的目的不是要殺人。如果原住民能及時接受條件,和議是可能的。於是大家央求兩洋人儘快啟程向有關方面表明,請官府且慢派兵前來,先與原住民們安排調解。

受託北上
9月12日,Pickering 和 Horn 射寮等著上船回打狗向官方進言,可是天氣一直沒好轉。只好改採陸路。漢人勸他們不要這樣做,因為路上得經過危險的"番區"。不過,兩人還是找了嚮導,還叫那些巴士島人走在前頭。一行人經過柴城(Cha-sia)時,發現有位清國官吏剛到,他奉總兵之命,乘船先來向當地百姓說明軍事行動的目的。他叫居民別理"西仔番",Pickering 聽了,趨前跟他說漢語,他嚇了一跳。接著,大家冒著下個不停的雨,在丘陵地走了15哩,平安的通過"番區"。傍晚六點,來到楓港

相會枋寮
9月13日一早又出發,可是前面的楓港溪,水急且深,不能渡。只好折返。近回到楓港。在那兒,租了一條船去枋寮 (Pangliao)。下午5時抵達枋寮。沒想到竟在那兒遇上了清軍。(李讓得的記事是15日到枋寮?)。

Pickering 和Horn 拜見李讓得(LeGendre)領事,彼此說明來意及經歷。Pickering 趁機傳達南方漢人希望議和之意。李讓得覺得可以考慮,並請Pickering 留下,當他的通譯。Pickering 又去說服清方,經過一番折衝,劉總兵的態度也軟化了。

9月14日,劉總兵接受李讓得領事的建議,決定補償英國代領事Carroll為了救贖巴士人而付出的350銀元。但Pickering 超支的150元,卻求償無門,因為「英代領事的350元是公事公辦;而150元是你自己"歡喜甘願"的。不過,漢特夫人遺骨的100元贖金,事涉我國公民,我跟卓杞篤談判時,會幫你要回來。」- 李讓得如是說。

其實,李讓得建議清方補償英國Carroll代領事,並非出自善意,而是不願讓英國專美於前。當時大英帝國縱橫七海、稱霸世界,時而展現老大哥的作風。美船Rover流浪者號出事後,首先趕赴現場的是英國軍艦;甚至第一時間知會清國的也是英領事,而且還誤稱遇難的是英船。雖然那是無心之過,李讓得卻耿耿於懷。這或許是他認為美國常被當作"細漢吔"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他原籍法國,而心懷英法較勁的傳統情結。無論如何,李讓得的"老二"心態,在日後猶不時顯露出來。

當天,劉總兵安排了一條船把八名巴士島民和350元償金送往打狗Horn則背著漢特(Hunt)夫人的遺骨,獨自一個人徒步而去。這是他的個性,他不善於跟官方打交道,也不想開口乞求搭他們的便船。他覺得,自力將漢特夫人的遺骨帶到通商口岸,是他與死者親屬之間的"約束"(台語)。

9月16日,Horn 回到打狗(高雄),看到英國代領事Carroll 已經召來一艘砲艦Banterer號,正要把巴士島民送回他們的家鄉。而他也沒閒著,他得籌足150銀元,再回南岬還給那位出借部分贖金的漢人。

接下來,Pickering 將如何協助李讓得(LeGendre)和卓杞篤(Tok-e-tok) 簽下和約? 這就請待下回分解吧。


下接流浪者號事件與魂斷台灣的 James Horn 4 - 羅生門

2019年8月26日 星期一

羅發號事件與Horn 2/5

The ROVER Incident & James Horn


流浪者(羅發)號事件始末


魂斷台灣的 James Horn


by FT Kung


篇二: 淘金夢


上接流浪者號事件與魂斷台灣的 James Horn 1 - 流浪者
打狗 旗後     本圖取自The Far East 1878
藍箭頭所指: 1865-1866年英領事Swinhoe 租屋辦公處;黃箭頭:歐洲商店;
紅箭頭: 原McPhail天利洋行,1867年英領館遷入,其前方靠港邊是市場。
(以上箭頭是本文作者依史料圖示而加上的,而北岸哨船頭領事館和官邸則於1879年才建成。)
打狗 Takow
現在的"高雄",是日本人依古名打狗(Takau)的台語發音,轉成タカオ(Takao),再以漢字改寫而成的。關於它的最早傳說是: 16世紀中葉明嘉靖年間,海盜林道乾被官兵追擊時,逃進此地的湖避險。後來臨走時,還留下十八籃金銀,埋在臨海的打狗山(今壽山)中。鳳鼻頭龔文滔氏有詩感懷曰:
壽山樵唱
峯頭樵子解愁心   曲徑歌聲度碧林
木伐驚他猿嘯谷   音清赫彼鶴啼森
漫欣此日遊山屐   唯悵當年埋地金
寄語斧柯權在手   宜芟荊棘勿相侵
註: 芟 ㄕㄢ,割草也。 

17世紀時,荷蘭船隻在此出入,當時的西洋地圖上,是以Tamhoia, Tancoia,Tankoya 等名稱呼這地方的。據說是當時原住民對該地的稱呼,是竹林的意思。

打狗有一潟湖(今高雄港)在西北端缺口出海。潟湖北岸,因為有一條小河(今愛河)帶來淡水,以致珊瑚不生,水也深,較大船隻可以停泊。因此,1860年天津條約生效後,打狗就成為了清國的通商口岸,而哨船頭一帶也發展出一個十多戶的洋人住宅區。至於湖南岸的礁脈,雖然水淺些,卻是較小的中式帆船聚集之處,那邊有個繁華的漢人市鎮叫旗後(今旗津),人口一千多。鎮上有海關分關、市場和歐洲商店。英國領事也在此開館辦公

不出海的海盜
上回說到1867年6月上旬,有位James Horn 的英國人來到打狗。他在船破後,游泳上岸,卻被盜賊"乾洗"一空。隔天,一位名叫John Ross的居民,帶著James Horn來到旗後(旗津)的歐洲商店購買日常用品及衣物。之後,兩人在商店前廊的咖啡座坐下。

Horn 埋怨道: "這是什麼樣的鬼地方啊?! 看到人家落難,不但不相救,竟然還聚眾搶劫!"

William Pickering (必麒麟)
於南台灣 1863 - 1870

Pickering's "Pioneering in Formosa"
Ross: "哈哈,台灣的'海墘',民風強悍。有些人更認為只要是海上漂來的,就如魚蝦一樣,都是上天的恩賜,人人皆可據為己有。你已經算是幸運的了。我朋友William Pickering 告訴我, 有一次,一艘船在台灣府以北的沙洲擱淺後,船上二三十個歐洲人竟被剝得精光,只能赤身露體的跋涉前往台灣府(台南),向他的洋行求助。幸好,途中有位好心的小縣官,供給一餐飲食,並送每人一口米袋用以蔽體,不然就糗大了。

"其實,這種事全台灣海岸都發生,而在島東部和南端的原民區,情況更糟 - 海難者上岸,不是腦袋搬家,就是被活捉當人質,然後勒贖重金。像這次在南岬發生的流浪者號(Rover)三桅船事件,聽說除了一名清國籍水手躲得快,其他的人都被捉殺了。你說這款人算是海盜,是吧?! 可是,他們卻從不駕船出海搶劫,而只是守在海邊等獵物,你說奇怪不奇怪!? ...。(見下註)

"當然,這些賊是少數。大部分漢人和許多原住民是善良的。不過他們通常不會仗義介入,最多是事後才伸出援手。而願盡全力營救的則少之又少。"

Horn: "那本地的官廳,不會出面制止嗎?"

Ross: "官廳? 笑話。你能指望清國官員做什麼事?"

Horn: "說的也是,我向來不信任政府官員,無論那一國的,都一樣。"....

註: 1903年 James Davidson 的"The Island of Formosa, Past and Present"指出: 從1855年到1867年,在台灣海域共發生31件重大的洋船海難事件,當中17件遇難後被劫掠; 12件情況不明(無活口可提供消息?)。只有Susan Douglas號生還者受到火燒島(綠島)居民的善待及Fairlight號生還者受到琉球宮古島人的救援。這個問題,直到1874年牡丹社事件後,清國在國際壓力下增強海防、積極宣導,才獲解決。

淘金夢
Ross 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 "小哥,你到底為何而來?"

Horn 啜了一口咖啡,望了望港內來來往往的戎客船、小舟、竹筏...。然後,慢慢的轉過臉來,對Ross 說: "我是來淘金的。"

Ross: "淘金? 你上錯了岸了。這裡哪有金可淘,如果從淡水上岸,說不定還有些可能。"

We, the Undersigned, offer as a REWARD for the delivery of Captain Joseph Hunt, or his
Wife, Mercy Hunt, late of the American barque Rover, alive in any Treaty Port in China, the
amount opposite our signatures, or one half the same amount for their bodies, delivered in
any Treaty Port in China. Captain Joseph Hunt,Wife,Officers, and Crew landed on the
 south
point of the Island of Formosa about the 12th of March, 1867 after the loss of the Vessel....
此懸賞尋人啟事刊載於香港報紙 The Hong Kong Daily Press
Horn: "不,我不是想淘黃金,而是要淘美金。你知道,Rover (流浪者號)遇難後,船長以下多人被殺或下落不明。這當中包括船長夫人Mrs. Mercy Hunt (漢特女士)。正好有個姊夫 J.H.L. Botefuhr先生住汕頭,是位造船商。他和親友,籌集了2500美元做為懸賞,希望有人能來台灣救回漢特船長夫婦。如果兩人已經亡故,那麼只要把遺骸送到任何通商口岸,也有半額獎金。我就是為了這事而來。

"其實,我也不是完全為了錢。畢竟救人是好事。就算人已往生,如果能夠尋得遺骸和遺物,將它們帶回,對家屬也是莫大的慰藉。況且,此行還可以讓我體會一下冒險的滋味。"

Ross: " 你要做的的確是件冒險的事。台灣南端地處偏僻,種族複雜,人心難测,蠻番尤其兇猛。但,如果你真的下了決心,我可以借你一些錢。還有,你需要一名翻譯。我剛剛提到的那位 Pickering,他漢語很溜,番語也懂一些,而且他對這裡的風土人情很熟悉,人又熱心,是上選。只是他的老東家天利洋行(McPhail & Co)最近才倒閉(見下註),他得幫忙處理善後。而且他又剛轉入怡記洋行(Ellis & Co.),因此常常打狗台灣府(今台南)兩地奔波。如果你能再等個幾星期,他或許比較有空幫你忙。"

Horn: "可是我等不到那個時候。"

Ross: "這樣好了,我介紹一位在地人給你。他叫阿塗仔(Atowat),在這裡洋行工作,懂得基本英語。現在甘蔗收成已過高峰期,蔗糖出貨外銷也緩慢下來。他應該有空才對。這個人就是比較聒噪,是個大嘴巴。其他方面還好。"

註: 天利洋行(McPhail & Co)倒閉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洋行擁有的茶葉船在澎湖海面失事。其二是老闆 James & Neil McPhail 兩兄弟在打狗總行主持業務,而將台灣府(今台南)分行重託給廈門籍的買辦。不料該買辦居然趁機監守自盜,最後還攬貨捲款,潛逃唐山,以致洋行損失慘重。

徒勞之旅
就這樣,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Horn 和 Atowat (阿塗仔),乘著一條竹筏從旗後出發,在潟湖裡東南行,於鹹水港附近登陸後,徒步經大林蒲鳳鼻頭,在鳳髻山(馬鞍山)前,下了陡峭的崎坡。然後路過中坑門港仔埔田中央等村落,來到韭菜園小憩。兩人在蒲堀*邊、樹蔭下休息用餐。餐後,Horn望著堀裡翠綠的菱角田,和水邊嘻笑捉蜻蜓的小孩子們 ...。

*蒲堀: 有水草的池塘,閩南台語: Pǒ Ku(t)

午後一時,再出發,途經米店仔五塊厝仔 ..。這時日頭熾炎炎,他倆一下子在及腰的水中涉行,一下子又在燙腳的沙洲上蹣跚舉步。如此花費了好幾個小時,才渡過那五哩寬的下淡水溪(高屏溪)溪口,來到東岸的五房仔。此刻太陽已經西斜,從這兒往南,Horn 還有兩天的路程要趕。然後,面臨的將是一個多月的迷失、挫折和虛耗。

在那段日子裡,Horn在台灣南端跟著Atowat(阿塗仔)團團轉。他們到處碰壁,沒有人能夠或願意提供有關Rover海難者的線索。原來,Atowat(阿塗仔)每到一處,動不動就對當地人恫嚇道: "美國兵仔,快要來找殺人兇手復仇了!" 以致大家聽了都揮手搖頭,一問三不知。有一次,Atowat(阿塗仔)聽說在大繡房(Tao-su-pong)附近有一戶龍鑾(Ling-nuan)住民可能有海難者的遺骸。於是兩人前往探問。

這戶人家起先承認知道Mrs. Hunt(漢特夫人)遺骨的所在,還描述了她遇害的經過。Atowat(阿塗仔)聽完,語帶威脅的說: 「我們只能出15銀元贖回遺骨。你們拿不拿? 如果你們不接受,那麼幾天後大汽船就會到來,摧毀你們的部落,連帶附近的漢村也會遭殃。」 這家原住民嚇得連忙改口道: 「這一切都是聽說的,我們實在不知道白女人的遺骨到底埋在哪裡,也沒持有死難者的任何遺物。拜託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就這樣,一條比較可靠的線索也斷失了。
 
Hartford & Wyoming之役
USS Hartford  by E.Arnold Wikipedia
就在Horn啟程前往南岬後數天,也就是6月12日,美國海軍少將(rear admiral) Henry H. Bell 率領Hartford 及 Wyoming 兩艘兵艦,抵達打狗,準備懲罰那些殺害Rover號海難者的原住民。他特地邀請台灣通 Pickering 上船當翻譯兼顧問,英國代領事Carroll和英商Taylor 也要求同行。 當天傍晚,艦隊即出發往南岬去也。
USS Wyoming  Wikipedia


在船上,Pickering 提議先到琅嶠灣(今車城灣)。那附近有個客家庄(保力),庄民與原住民有通婚和槍彈交易的關係。他認為只要曉以大義加上重賞,一定會有人願意提供敵方情資,甚至甘為嚮導的。如此就可兵分陸海兩路,夾擊龜仔甪本社。可是Bell司令官顧慮到這些漢人可能會反過來向龜仔甪番通風報信,因此沒有採納。

13日早上八點半,船艦在南灣(今墾丁附近)離岸半哩處下錨,參與登陸的有120名水兵,43陸戰隊員和5名砲手,再加上軍士官總共181人。九點半,開始在相隔四分之三哩的兩處上岸。東路是側翼,由Read海軍少校指揮;西路主力則由G.E.Belknap海軍中校(commander)及Alexander MacKenzie少校(lieutenant commander)率領(按: 美海軍軍階稱呼與陸軍有異。)

其實,船 一下錨,用望遠鏡就可發現兩哩外有'生番'。H.H. Bell少將描述在艦上所見如下: "他們披著粗布,身上塗紅。每10 -12人一組,所帶的毛瑟槍,在太陽下閃閃發亮。當我軍行進入山時,這群'生番'不甘示弱,沿著熟悉的小徑,下來迎戰。他們時而滑草而下,時而找地方掩蔽。其策略和驍勇,可以媲美北美的印地安人。 他們開槍後立即後撤,讓我方無法捉摸其行蹤;而我軍往他們可能掩蔽之處衝去時,則又馬上受到伏襲。就這樣,我軍在屢受騷擾下,向前推進,一直到雙方都從視界中消逝。"
美國水兵及陸戰隊攻擊"東印度地區"福爾摩沙島的'海盜'
取自美國哈潑周刊 from Harper's Weekly September 7, 1867
這場捉迷藏式的追逐戰,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點,此時因為天氣極為酷熱,已有不少士兵中暑,其他人也都疲憊不堪。而主力已深入內陸四哩,於是部隊停了下來,大家在樹林裡靠近邊緣處休息。MacKenzie少校則帶領十幾名士兵在外圍的矮樹叢後放哨。

未久,Belknap中校召MacKenzie入林商議。20分鐘後,突然有原住民由側方的草叢摸近,向警戒的哨兵開火,美軍立刻還擊。MacKenzie聽到槍聲馬上跑出來,這時步哨隊員已經衝出了30碼(1碼=0.91公尺)。MacKenzie叫停,重整隊伍後,旋即身先士卒,帶頭向前追擊敵人。不料,另有一組原住民從75碼外,放了五、六槍,MacKenzie身中一槍。只聽他慘叫兩聲:醫生!醫生!」,然後手按著右胸,踉蹌的回頭走了幾步。正要倒下時,軍醫助理Page剛好迎上,抓住他外套的領子,將他往後方拖。Page一邊拖一邊問: 「你哪裡受傷?」 McKenzie望了望他,右胸的手動了一下,無力地回道: Page! Page! Page! 我完了!」就這樣一命嗚呼。這時正好下午兩點半,離中彈不到三分鐘。

Belknap朝敵火方向望去,發現前方有一道深溝,深溝後面則是一片密林,卻看不到半個原住民的影子。他為了官兵的安全,遂下令撤退。下午四時,大家回到了艦上。

此役美方陣亡一名;中暑十四名,其中四名情況危急。

Bell司令官評估情勢,覺得如要讓敵人暴露現身,就得放火燒林,可是此時草木青翠,火燒不起來。再看此地居民,大多數生活正常;野蠻的海難劫掠者,人數應該不多。因此,最好的對策,就是要求清國派兵長駐,維持治安;而不是再度出擊,重複無謂的行動。於是兩艘兵鑑在晚上九點,起碇駛離南灣。

世事無常
Alexander S. MacKenzie少校
1842紐約 - 1867墾丁  
Wiki
Henry H. Bell 少將   Wiki
1808北卡州 - 1868大阪
翌日(6月14日),美艦回到打狗港外。下午五時舉行了一場莊嚴肅穆的葬禮。英領館和港內四艘商船都降半旗致哀。可憐的MacKenzie少校,他躲過四年南北戰爭的槍林彈雨,到頭來卻枉死在這蠻島的荒煙蔓草之中。真是命也!運也! 他得年25。

儀式有三百人參加,除了官兵外,所有在打狗的洋人也都出席。大家隨著低沙啞的軍鼓聲,來到英國領事館所屬的園地時,Ross 剛好站在Bell司令官附近。他看到,當靈柩緩緩降入墳穴時,這位老長官,觸景生情,不忍卒睹,而悄然避離

當晚,兩艘軍艦黯然離開打狗,經上海返回日本

七個月後,Bell少將在日本大阪港區天保山附近,因所乘小艇翻覆死亡,年59。

打狗外國人公墓,在高雄哈瑪星打水灣(今登山街60巷)。這塊地是1864年,英國首位領事史溫侯(Swinhoe)自費買來做為建館用的。可是英政府一直沒點頭,只好閒置。直到1871年才正式成為外國人公墓。1886年加建安魂堂。可是,長老教會的紀錄顯示,早在1858年就有洋人埋在此處。MacKenzie少校的下葬地可能是這裡,也可能在當時旗後英領館的庭院裡。不過,他的遺體後來還是遷運回美了。現在墓園已不存在,附近也因日本人填灘造地,而景象全異。(此照取自打狗英國領事官邸紀念園區)
美清兩方的外交過招
6月22日美廈門領事李讓得(LeGendre)寫了一封長信給台灣府的吳道台和劉總兵,對他們不願出兵懲番和搜救海難者,表示不滿;並反駁他們所謂"番地險惡且不屬清國"的說詞。接著,他也直接向福建巡撫李福泰及閩浙總督吳棠交涉。

7月25日(農曆6月24日),李福泰回覆道: 「雖然劫殺海難者並非清國人,但不可以說該地不屬清國,而置之不理。」 於是李讓得(LeGendre)向巡撫提出三點要求: 1. 清國必須立刻採取行動懲番救人;2. 清方有義務讓他知道行動確實執行;3.清國應該駐軍台灣南端,以杜絕番害。

經過 Eugene de Méritens 男爵的居間斡旋,7月27日李福泰終於下令台灣府糾集部隊,征討蠻番。而這道命令是由特遣汽船帶往台灣的。接著他還答應安排李讓得領事以觀察員的身分,前往現場了解實況,並且領收海難亡者的遺骨。至於清軍常駐南岬一事,李巡撫的回答是:「等亂事平定後再說。」看來,這次清國是真的要動起來了。

捲浪重來
黃昏的西子灣
7月30日Horn 從琅嶠灣南岸的射寮回到打狗。他站在山丘上,面對西子灣,凝視著日落時天空的燦爛幻化,卻無心欣賞。這次南岬之行,一無所獲,令他十分懊惱。尤其對 Atowat (阿塗仔)屢次嚇走線索,感到不滿。最後,他決定拜訪上次Ross所提的 William Pickering,希望他能幫忙。沒想到Pickering 一口就答應了。

這一次 Horn 決定改走海路。和Pickering 於8月3日乘著一條小戎克船離開打狗沿著西南海岸而下。

4日,船抵達琅嶠灣(今車城灣)南側,再進入一條叫射寮溪的小河,然後上岸,找到了上次借宿的那一家民房。屋中漢家三兄弟,年輕瀟灑,和善好客,讓他倆有如歸之感。於是,這裡就成了他倆在台灣南端的家了。而他們來的正好,如果再慢一天,就會在海上遇到颱風了。

5日,暴風肆虐之下,有兩艘戎客船在南岬被摧毀,另外三艘從琅嶠灣裡被吹到外海去。不過,兩人還是冒著風雨出門,四處打聽Rover(流浪者號)被害者遺骸的下落,....

但不知道Horn 和 Pickering 能不能找到船長及夫人或其他人的遺骸? 這就要等下回分解了。


下接 流浪者事件與魂斷台灣的 James Horn 3 -撿骨者



2019年3月5日 星期二

羅發號事件與Horn 1/5

The ROVER Incident & James Horn


流浪者(羅發)號事件始末


魂斷台灣的 James Horn


by FT Kung (龔飛濤)

七星舊事久煙飛 幸有詞家記細微
矻矻搜遺窮古籍 孜孜落筆向斜暉
淘金故實多驚險 舟覆翻濤魂未歸
曲折新篇出人意 行文宏麗似芳菲
                                      - 王建世 題


篇一: 流浪者

十九世紀打狗(高雄)港入口    Dr. Franz Ritter von Le Monnier,
(Die Insel Formosa I., Deutsche Rundschau für Geographie und Statistik, Dezember,1884)





 
驚豔的邂逅
James Davidson  Wikipedia
角田秀松  Wikipedia
1895 年清國將台灣割讓給日本後不久,美籍戰地記者James W. Davidson 跟隨總督府海軍局長角田秀松少將,來到東北海岸。他們在蘇澳南方的山間小村外,無意中遇上了ㄧ位面貌姣好,棕髮白膚的少婦。她有著西洋人的的臉型和身材,可是其他方面則與原住民無異,穿的是噶瑪蘭平埔人的服飾,且有點邋遢。跟著她的兩個小孩,膚色較暗,但頭髮也是棕色的。她的同伴們,則是噶瑪蘭人無誤。後來Davidson 透過關係調查,發現這位美少婦,居然是 James Horn 與平埔妻所生的女兒!

這James Horn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 他,為什麼會來台灣? 又為何選擇與原民女建立家庭呢? 這一切都得從 Rover 船難事件說起,....

註: Rover"流浪者"的意思,史家們音譯成"羅發",甚至有譯成"羅妹"者。筆者認為當外文名詞語意明晰時,意譯較符合"信雅達"的原則,故文中採用"流浪者",而不附和"權威們"的譯法。

"流浪者"的厄運
三桅帆船 (barque)   取自Wikipedia
1867年3月,有艘美籍商船"流浪者號"(Rover)在台灣南端外海失事。船上有船主兼船長Joseph Hunt (紐約長島人)、其夫人Mercy G. (Beerman) Hunt、大副W.Harris( 美國賓州人)、二副Jonas Asberg (瑞典人),以及十名汕頭籍船員(包括7位水手,1位廚師,1名伙夫,1名雜役)。

他們在現今屏東墾丁海岸登陸後,遭到龜仔甪社(註一)原住民的襲擊。只有一名叫德官德光(Tek-Kwang)的水手生還(註二)。他回到汕頭後,向當地的美國領事Hinyorts 報告事情經過。

透過洋牧師的翻譯,德官(Tek-Kwang)這樣說:

"... 3月9日星期六上午,我們這艘三桅帆船流浪者號(Rover),從廣東汕頭啟航,目的地是關外的牛莊。

"11日傍晚,台灣在望,於是帆船調整方向,避免太靠近。

七星岩 (Vele Rete Rocks)
取自維基百科 by Armandzyx
"12日星期二晚上,風勢強勁,船長漢特(Hunt)下令收起中桅帆。11點左右,在 Vele Rete Rocks (七星岩) 一帶,左舷撞到礁石。船稍後退後,再前行一小段距離,右舷又撞上礁石。船長趕緊轉舵,同時命令水手們用幫浦抽水。可是幫浦撞壞了,抽不到水。於是船長叫大副提燈下底艙查看,結果發現海水已經淹過了壓艙物。船長只好下令棄船。"

"大家擠入兩艘小艇。船長暨夫人、二副、廚師、一名水手和我等六人乘一艘,艇上有一條棉被、幾件衣服、一些飲水和食物、少量烈酒、羅盤和六分儀。船長本人還帶了一個盒子。另艘小艇上有大副、雜役、五名水手和伙夫。半夜一點,我們划離現場,兩艇盡量彼此靠近,在風高浪大之下,大家奮力划槳前進。

"(13日)白晝到來後,望著台灣繼續向前划。到了下午四時,大家已經精疲力竭,還好順著潮流終於漂近陸地。一看,岸上了無人跡。船長叫大家不用怕,上岸才能保命。然而,這時另一艘小艇居然不見了。我們艇上岸,並將所有物品卸下。而大家的衣服都濕了,只好脫下來擰水,然後鋪在沙灘上風乾。船長叫我去找淡水,不久我提了一桶水回來。

"我們登陸的地方是一片沙灘(註三),它在叢林密佈的山腳下。當我們還在晾衣物時,從密林中走出十五、六個蠻番,其中有一兩個是穿長衫戴耳環的女人(註四),其他男性則只在腰間繫一條褌布。他們有帶槍的、提刀的、也有拿弓箭的;而我們則手無寸鐵。船長見狀,叫大家趕快往樹叢裡逃。這時有幾個原住民往我們放東西的地方跑去,其他人則追著我們。我自己趕緊躲入樹叢內。我聽見蠻番們邊吼邊追的,還聽到數聲槍響。我不確定是否有人被抓著。不久,我看到他們回到原處,開始分贓,然後離去。過了一會兒,我走出來,發現地上有些他們不要的餅乾,我邊撿邊吃。

"夜幕低垂後,我開始往西走,直到11點月亮西沉才休息。翌日(14日)天亮後,我找到了漢人聚落。這聚落,離我們登陸處最多九至十二哩。我告訴當地人事情的經過。當中有個人,母親是原住民,他願意入山向番人求情,希望他們不要殺害這些海難者,好讓我們付贖金領回。可是,我身無分文,無法給這人'走路工'。而他是唯一敢入山的。感謝好心的村人,他們湊齊了三塊錢給他。於是這個人入山去了。次日(15日)下午,他回來報稱: 「前天下午船長一行人遇襲時,有五人遇害。」看來我是該艇唯一的生還者。他又說同一天晚上,另一艘小艇也登陸了,翌晨有兩人被殺。

"三天後,我來到打狗(高雄),向英國領事報告。他派人去查詢剩下六人的下落。結果獲知又有兩人遇害..。"  

註一: 龜仔甪: 原民語 Ku-a-lut 的閩南台語音譯。 北京話罕用,音ㄌㄨˋ;台語常用,唸作ㄌㄨ但短促輕聲如"骨" (上入聲),是「擦掉、除去」的意思。

註二: W. Pickering(必麒麟)在"Pioneering in Formosa"中指稱生還者是兩名清兵,而且他們又是Rover船上的廚子和雜役,這說法是錯誤的。

註三: Pickering書中引述Horn所言,Rover海難者的登陸點龜仔甪社龍鑾社交界的Rock東側;他在另段又說: "龍鑾社位於龜仔甪人所據小丘(Hill)之西";而1877年去過南岬的Julia Hughes在她書中提到: "Rover人員是於一處'海岸突出點'遇難的。" 這Rock、Hill和海岸突出點可能同指青蛙石,那麼海難者登陸點就是其東側的小灣海灘。而青蛙石西側今有萬應公祠("荷蘭公主"廟),其地點也符合Mrs.Hunt (漢特船長夫人)起先埋骨之處 - 即'位於龍鑾社,但近龍龜兩社交界處 '(見篇三)。

註四: 關於"其中有一兩個穿長衫戴耳環的女人",篇四 "羅生門"中 李讓得離台一節。

鸕鶿號(Cormorant)無功而返
英艦 Cormorant 在今屏東墾丁一帶與台灣原住民交火,地標 - 大石尖突顯圖中
(原刊於 Illustrated London News, June 16, 1867)
這時剛好有艘英國軍艦鸕鶿號(H.M.S. Cormorant)停泊在打狗(高雄)港內,艦長G.D.Broad與當地英國代理領事Charles Carroll商量後,決定前往事發地點搜尋生死未卜的四個人。

 Patrick Manson 1844-1922
熱帶醫學之父   wiki
在台期間: 1866-1871

3月25日清晨,鸕鶿號(H.M.S. Cormorant)啟航。以下是香港英文中國郵報(China Mail)特派記者於3 月30日從打狗發出的報導,在4月6日刊出:

"除了代領事Carroll,海關醫生Patrick Manson也志願上船,當然,倖存的水手德官也隨行。船先在琅嶠(今車城)下錨,以高價聘得一位懂番語的漢人,帶口信給蠻番,告訴他們只要刀下留人就有重賞。下午4點,船到了南岬,發現小艇依在,不過已被砸壞,船底沒了。這時為了讓差使有充裕時間將善意傳到番人,且避免有趁人不備之嫌,人員一直待在船上,並沒有馬上登陸。

"26日上午九時,眾人才分成三批登陸。第一批乘捕鯨艇,其中包括Broad艦長、Carroll代領事及當地通譯;第二批乘輕舟,上有Mathias中尉、外科醫生Lucas等;第三批乘巡邏艇,上有Ryder中尉Manson醫生等。捕鯨艇和輕舟在海難者的小艇處上陸。巡邏艇則在離岸30碼外,收槳警戒。起初,周遭一片寂靜,從海岸往內300碼(1碼=0.914公尺)便是山區,之間不見人跡,只有幾隻水牛在沙灘上漫步。

"Mathias中尉第一個跳上岸後,Broad艦長也正準備上去,忽然從不到20碼遠的樹林內,有兩處同時發出尖銳的毛瑟槍響。還好,這裡的沙灘比土岸高,所以第一輪的槍擊並未對小艇構成威脅。而敵人的位置只能靠槍擊冒出的硝煙來判斷,並無法目擊他們的蹤影。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Broad艦長為了大家的安全,決定撤離,並由殿後的巡邏艇開火掩護。這時蠻番立刻呼嘯反應,而且子彈和箭密集的朝小艇射來。三艘小艇均多處受創,其中一顆子彈剛好從Broad艦長和Carroll領事座位下幾吋處貫穿過去。值得慶幸的是,這次交火只有一名巡邏艇上的資深水兵Alfred Flagg腹部受到皮肉輕傷,而另ㄧ名陸戰隊員的槍托則被子彈打穿。

"事到如此,毫無疑問,'流浪者'海員們的厄運已無法挽回。接下來能做的就是,對這些殺人者予以制裁。眾人回到鸕鶿號(Cormorant)後,艦長下令開砲轟擊,但見大批原住民從樹叢裡跑出來,倉皇地往後山逃去。光是早先開火的那兩處就有50多名,而記者相信整個海灣地區應該滿佈原住民,至於那幾隻水牛很可能是他們用來誘敵的...。"

匯流號(Ashuelot)的探查
Ashuelot (美國新罕布舍州河名,
印第安語義"匯流") 
Wikipedia
4月1日,美駐廈門領事LeGendre (李讓得)接到旗後(旗津)天利洋行老闆 McPhail 的來信,得知"流浪者"遇難一事。

他第二天趕到福州,向浙閩總督吳棠要求遵照天津條約,盡速救援"流浪者"(Rover)船員,並嚴懲兇番。總督很爽快的當場答應,可是他私底下是怎樣交待台灣官員的,就不得而知了。

4月4日,英國鸕鶿號(Cormorant) 艦長Broad,在廈門向美國亞洲分遣艦隊司令Bell通報Rover事件的經過。Bell因有事得去日本,乃派停泊在福州的砲艦"匯流號"(Ashuelot) 前往台灣,向台灣府要求出面處理,並去"流浪者"出事地點探查。

4月18日美領事LeGendre(李讓得)乘著一千三百噸的Ashuelot(匯流號)砲艦抵達台灣府。翌日他和艦長Febriger連袂拜會道台吳大廷、總兵劉明燈及知府葉宗元。LeGendre(李讓得)希望美清聯合出兵南岬。

LeGendre(李讓得)領事說: 「事不宜遲,以我過去的作戰經驗,在砲艦"匯流號"的掩護下,貴國軍隊在該地登陸應該很安全,我甚至可以隨你們一起上岸。

Charles Le Gendre 
1830-1899 (Wikipedia)
Febriger 艦長幫腔道:「是啊! 我們的砲艦還可以拖曳你們的運兵帆船。」

劉總兵答道:「可是,我們還沒準備好。」

李讓得領事問: 何時能準備好? 我們可以等幾天。」.....

不過最後,劉總兵還是婉拒了,他認為這是他的職責所在,自當獨力行動。

註: Charles LeGendre 原法國人,入籍美國,參加南北戰爭,屢建戰功。榮退後追陞准將,轉任外交官,主掌廈門及台灣領務。Le Gendre,常被漢譯為"李仙得",作者尊重其母語(法語),特譯成"李讓得"(按: 法語Gen-,音如ㄖㄤ)。

美方離開台灣府之前,葉知府殷切來信,表示他已經再度請求道台及總兵儘快出兵懲蕃。看來他是個有責任感的官員。可是他位階較低,人微言輕,能起什麼作用,很難說。

4月22日美艦Ashuelot 駛抵打狗。英國代領事Carroll告訴LeGendre(李讓得),他老早就知會清方"流浪者"遇難一事,但清國官府迄無作為。Carroll 還畫了一張出事地點的簡圖,由Febriger 艦長收下。

4月24日Ashuelot(匯流號)抵達琅嶠灣(今車城灣)。領事和艦長詢問當地頭人,他說他曾經提供番語翻譯和引水人給Broad艦長,幫忙英國鸕鶿號(Cormorant)登陸南岬。他表示可以再為Ashuelot(匯流號)找引水人,但翻譯是不用了,因為原住民手中的海難者經證實已全遭殺害。他還說: 「到現在,清國官府不但沒有派兵過來,甚至連派個人來探個究竟也沒有。」

(看到這裡,或許讀者會起疑,明明13名遇害者中,9個是清國汕頭人,為何清政府卻愛理不理的? 這是因為當時官府的政策是: 漢番有界,漢人進了番界,無論是硬闖或誤入,安危自負。)

艦長Febriger接受頭人招來的引水人,Ashuelot(匯流號)向南航行,到達南岬出事海域,這時發現有一條小型戎克船停泊在那兒。船上有四人被帶上艦來偵訊。原來他們來自台灣府(其一是澎湖人),看起來並不老實,自稱是帶著棉料等貨品經枋寮到琅嶠港(車城)賣給叫Chiend的,再來南岬向一位叫Moöe的客原混血民買木材。不過他們還帶有兩支槍,很可能也是軍火販子 - 賣槍枝彈藥給原住民的。

艦上有人問: 「要不要把他們抓起來?」

李讓得領事,略作思考後說:「不行。萬一清方,指稱這些人是他們派來的觀察員,那就麻煩了。」

讓得轉身對四人說:「是不是可以請你們跟原住民講,下次我們再來時,如果他們能把受難者的遺骨送來或轉來,我們願意高價贖回。」

四人頻頻點頭,答道: 「我們會盡力而為。」

可是當讓得提議,請他們當翻譯,帶他去跟原住民面談時,他們卻又連忙拒絕。還說如果這樣做,他們會被砍頭的。

當天,Ashuelot(匯流號)起錨離開,26日上午九點,回到廈門。

5月,LeGendre(李讓得)領事再度要求清政府出兵救人懲蕃。

6月3日(同治六年五月初二),吳道台及劉總兵以該地險惡且不屬清國為由,正式回絕LeGendre領事所求。

6月12日美國兵艦Hartford號和 Wyoming號同時出現打狗港(高雄)。一時打狗居民,爭相走告,興奮異常。看來"代誌大條"了。

讚嘆與錯愕
打狗港入口 Entrance to the Harbour of  Ta-kau   Collingwood 1868
兩艘兵艦的後續,暫且不表。其實,早幾天前,也有一條船抵達打狗(高雄)。可是卻鮮有人注意。那是一條中西合璧的中型帆船(lorcha)。這艘貨船上,唯一的乘客是位高個子,白皮膚,淡棕頭髮的年輕人,他叫James Horn,英國蘇格蘭人。有人說他是怡和洋行(Jardine Matheson)的職員,但美國參議院的檔案資料,則提到他是名木匠。

陸地出現時,他正站在船頭眺望。漸漸的,一座狀似海鯨的翠綠山丘映入眼簾。山丘在接近南端處,裂出一道缺口,這正是打狗港的入口。港的背景,山巒疊起,數座巔峰,高聳入雲。正因為山很高,空氣稀薄又清新,讓人產生了錯覺,二十多哩外的峻嶺,竟有近在咫尺之感。Horn不禁讚道:「Alas! Ilha Formosa (美麗之島)」。

正當Horn為眼前的壯麗景色而驚嘆之時,忽然從南方湧來層層湍潮,一下子衝擊到港外的沙洲,而碎成大浪,海象頓時變得十分險惡。帆船失去了控制,在巨浪之間迭起迭落,落下時船底又一再觸撞水面下的淺灘,產生恐怖的聲響和震動。船上則一片混亂,船員的叫喊聲與浪濤聲交織難辨。突然一股如山高的狂濤從右舷壓下,船桅應聲折斷,船身也分解成兩半。幸好,離岸不是很遠,眾人抱住船骸,載浮載沉,隨著浪潮,慢慢漂向打狗山腳下的海灘。

打狗山下的西仔灣海灘
Horn 好不容易站起身來,眼前的景象卻令他錯愕不已。原來,沙灘上早有十多名持棍帶刀的漢人等在那兒。不久,幾位船員也爬上岸來。有位葡萄牙的老船員,靠近身來,向Horn低聲說道: 「他們是來搶東西的,他們要什麼就給什麼,只要不抗拒,就沒事。上次有位德國船長就是
為了不願交出一支金戒指,結果手指被剁掉。」

盜賊們開始行動,他們"分工合作",有的撿拾沖上岸的貨物,有的搜括船員身上的財物。Horn身上的懷錶、銀幣及隨身用品全被搶走,而他的武器、行囊則早已被海神沒收了。現在的他,全身濕淋淋,且一無所有。他不禁譙出聲來: "What's a bloody Ilha Formosa !" 

可是,這個"西仔"到底為什麼要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請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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