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30日 星期日

史溫侯素描清國台灣



史溫侯素描台灣

General Description of the Island of Formosa
by
Robert Swinhoe 



in Chinese and Japanese Repository, November 1864
also in The Far East, October 1, 1870 




Robert Swinhoe, 取自Wikipedia
譯者龔飛濤前言 
本文作者 Robert Swinhoe (漢譯為史溫侯或郇和)是英國的自然學者。以研究台灣的鳥獸和植物聞名。可是他跟台灣的淵源並不止於此。從這篇文章裡可以看出他對台灣的興趣是多方面的。

他於1854年來到遠東。先在廈門學北京話和閩南語,然後當翻譯官。1857~1858年,他隨英艦『不屈號』(Inflexible) 環航台灣島,企圖搜救因海難失蹤的洋人,未果。他本人卻因此成了"台灣通"。

1860年延宕了兩年的天津條約終於生效,台灣成為通商口岸。Swinhoe 被任命為英國駐台第一位領事官員。翌年七月,他抵達台灣府(今台南)。接著他又在淡水、打狗(今高雄)等地設立領事館。這時他開始以敏銳的觀察力,對台灣的種種,研究出獨特的心得。他不但發表了不少相關的重要文獻,而且還在1862年國際博覽會上,替台灣提出特產而得獎。他在台灣住了五、六年。其間得過大熱病 (瘧疾?),倖免一死。後轉任廈門、寧波等地。1869年又短暫駐台,處理"教徒事件"。1877年病逝倫敦,得年41。

總督
清國領台已經相當久了。浙閩總督總是把台灣府當作轄內的首要之區,且按規定每三年前來視察一次。對如此高官來說,視察時受到殷勤奉承,且收獲良多,何樂不為。但迎接的下屬則苦不堪言。因為如果他們沒有呈上厚禮,就會為了一點芝麻小過,而遭貶謫。為了應急,在地官吏只好增加稅收,由全民來負擔。結果這些皇親國戚,一趟公務旅行回去,往往荷包行囊都滿滿的。不過,由於近年中國本土的紛擾(指太平天國之亂),總督已有十年沒踏上台灣島了。

橫賦暴斂
台灣的最高長官是台灣道,他駐在府城(今台南),每年都要到所轄機關巡視一次。他的下屬當中,台灣府台灣縣(地方法官)以及台防廳(Taifang Ting 司港務)的長官也駐府城。另外,統領水陸兩軍的司令官是位Chintai 鎮台(即總兵),同駐此地。

台灣官員的薪俸來自地租和糧稅。不過,這些薪俸只是表面的名目。譬如,台灣道台的年薪雖只有1600兩(400英鎊,原版誤植為600),但外快極多,光是是樟腦專稅所得,就高得驚人。而知府除了訴訟費的收入外,全島食鹽專賣的利潤,也滾滾進入他的口袋裡。島上的主要地點,都設有鹽館,用以嚴管鹽務。鹽館與府城之間,不時有官差來往,傳遞公文。而外國鹽一律禁止輸台。所有船隻,必須先把鹽貨倒入海中後,才准進港。

較下級的各縣官,主持小法庭,審判次要的案件。他們靠司法規費加上威脅手段,來增加額外收入。

至於掌管港務的台防廳所屬單位,則在大小港口徵收高得離譜的港口稅,來彌補支出。起先是,他們每年雇用許多民船(junks)將白米運送到大陸的皇室糧庫,卻只付給微薄的報酬。接著,更刁難這群 "行船人" - 如果不行賄買通,船隻就會被留置好幾個月無法啟航。後來,歪風越演越烈,竟成為公開的陋規 - 任何船隻,不繳"規費"或"逃港費"(escape money)就禁止出港,甚至扣押船貨。日久成習,現在本地人已經把清吏的這種勒索行為,稱作是"口稅"(Kow-sei)了。

總兵是肥缺
能到台灣擔任軍官就好像中了樂透彩獎,鎮台(總兵)一職更是島上"最好康"的肥缺。我在台灣府時的鎮台(總兵)姓Tsang(曾玉明,1862)。他花了8000兩銀子(2000英鎊),向福建的滿族將軍買到了這個官位。他的前任曾元福(作者誤為Lin林向榮,林在曾元福之前,死於戴潮春之亂) 則明升暗降,被調到廈門一個"油水"較少的職位。曾元福當然不肯輕易放棄這塊令人垂涎的禁臠,於是也向滿族將軍加碼行賄。滿族將軍,深受"感動",遂下令曾玉明帶領鄉勇轉赴福州;而曾元福又回台"復行視事"了。就這樣,曾玉明只當了八個月的台灣鎮台(總兵),可是,他還是淨賺了4000兩銀(1000英鎊)。

軍方也抽稅
軍方還有一項相當優渥的收入,可以抵銷開支。原來,當時各港除了文官徵收的文口(Wan-kow)稅外 ,軍方也抽稅,稱為武口(Woo-kow)。武口的稅額比文口少三分之一。

對中式戎客船所課的文武稅額,依載貨量而異,平均一艘20~30兩銀。而對外國船隻,在非通商口岸,不論滿載或空艙,一律以桅數計,一根船桅是50兩銀。淡水(還有打狗?) 因為是開放口岸,已有海關作業,所以歐洲船隻在那兒,就不須再繳這些文口和武口。

客死異地的清兵
駐台清兵  攝於1874年牡丹社事件之後 
取自C. Imbalt-Huart 的 L'ile Formose: histoire et description 1893
清國政府一直很怕台灣人會造反。為了防範亂事,基層士兵都是從中國大陸調來,而不在本島招募。(譯者按:清法戰後,台中霧峰林朝棟的鄉勇,才逐漸轉型成"棟軍")。 這群清兵,以前是兩年就調回去,後來改成三年一調,如今則大多終身留駐。直到終老客死後,這些流放兵士的屍骨才能歸葬家鄉。當然,這還得要有親屬願意出面擔負運費才行喔。

幽靈軍隊
本來清政府維持台灣駐軍的經費是每年二十萬兩銀,現在卻減至原來的十分之一。每年二月,台灣就有官員前往福州省城申請撥款,在途上他大略估算一下扇子、靴子和其他物品的費用。可是到了省城,他得在那兒等個大半年,才能拿到錢。有位貿易官員告訴我,台灣的身價早被島上政府的腐敗所蝕盡。它現在不再是清帝皇冠上璀璨的配件了,而只是清國邊陲的芒刺。

澎湖有水師2000名,由一位協台(Hea-tai,副將)統領,台灣府還另派一名官員到福州專為該部隊申辦軍需。不幸的是,太多的軍官貪婪而無責任感,以致防務廢弛。尤有甚者,他們竟把士兵的薪餉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我再舉一個親身的經驗: 我曾住在淡水,當地駐軍號稱700人。有一天,突然有警報,說是幾哩外的惡村正準備來襲,他們要劫掠百姓、殺害官吏。當地政府立刻陷入一片恐慌。整個下午鑼聲敲個不停,昭告駐軍要武裝起來。可是最後竟只糾集到100名士兵。事實上,此地並沒有那麼多兵員存在,所謂"700名"是軍官虛報上級,用來騙取軍需糧餉的。

打狗和猴山(Ape's Hill)
打狗港 (Takow,今高雄哨船頭一帶) 取自 The Far East, Oct. 1, 1870
稱作"猴山"(今高雄壽山、柴山)是因為以前有許許多多大猴子 (Macaca cyclopis)聚在此山。它高1710呎,有如一團巨塊由地面聳起。前面下坡入海,後面則與平原相接。它在海岸線上相當突出顯目,向北則往內陸延伸(或指半屏山)。如鯨背般的山峰加上兩三個較小山丘,形成一條不連貫的山鏈。而這山鏈與中央山脈之間則是一片大平原。

旗後山(Saracen's Head)  Sept. 2, 2018 譯者攝
從猴山往南有個港將山隔斷成南北兩塊,南邊的山塊叫Saracen's Head* (旗後山)。而港的入口寬約80碼 (73公尺,現在似乎拓寬了些)。海港一邊是陸地,另一邊是狹長的沙地(即旗津半島)。

*譯者註: 1855年,英國海測船Saracen 號航抵旗後山。船長John Richards 以該船命名此丘。而Saracen 原是十字軍東征時,對回教徒的稱呼。

猴山山腳有一處很大的白土堆Fuller's earth (含水矽酸鋁鹽,有吸油、去污、脫色等作用)。不過整座山主要還是由黏土和石灰石構成,此外到處有黑火山石塊露出表面,許多地方甚至已燒焦成熔岩,且與含有化石的石灰石混合在一起。在接近山頂的地方,有貝殼和海浪磨過的卵圓石。另外,還有一條長而裸露的牡蠣層,其一端埋在遠遠高出海面的土壤裡。以上跡象顯示這座山的隆起應該是相當近古的事。而從植物學的觀點來看,也符合這樣的推論。我花了幾天採集山上開花的植物,並沒有什麼新發現。事實上,它們跟中國大陸平地及山丘繁殖的草木並無不同。至於現在唯一可以看到的火山活動跡象,就是港底盡頭的一條硫磺小溪。這條溪在漲潮時,沒入水中。

猴山可說是一座天然防波堤。無疑的,它會為其南北帶來很長的沙岸。而沉積下來的沙土也會將臨岸的一些淺水小灣填堵起來。(按: 防波堤會阻擋海流,導致水中沙質沉澱下來)。事實上,這現象已經發生。從山頂往下看,觸目可及的海岸幾乎都呈直線。往南看,兩三條小溪流已被淤沙堵住,只好改道注入港內,再經港的缺口入海。往北看,幾條溪流形成水坑,溪水只能經由填淺的出口緩緩出海。而南方的狹長沙地(旗津半島)則一直延伸到鳳山(原文作Mong-soa,應是Hong-soa 鳳山之誤,其末端鳳鼻山在鳳鼻頭入海)。這鳳(鼻)山又成了影響附近那條寬廣大河(指高屏溪)的天然防波堤。

"高屏"民風
打狗一帶,人口眾多,土地多已開墾。郊外處處有竹藪和榕林,而竹榕之間則是一簇簇的民家。這些移民後代大多是源自Chinchew (此地名,洋人多指泉州,但也有指漳州者)和廈門的漢人。他們個性善良(good-natured)、知足(contented)、快樂(happy)。

過了南方大河(高屏溪)直至中央山脈腳下,這地區的居民則主要是來自汕頭附近的廣東人(客家和潮州人)。他們很少聽命於官府,雖然官差的蹤跡已經達到山海交接處的枋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