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14日 星期四

羅發號事件與Horn 4/5

The ROVER Incident & James Horn


流浪者(羅發)號事件始末

魂斷台灣的 James Horn


by FT Kung (龔飛濤)


篇四: 羅生門


1872年李讓得第三次造訪卓杞篤。圖中他紮營台灣南端山區。
右四:Le Gendre (李讓得) 領事 ,左一: John Dodd (網友James提示)
(取自1878年1月出刊的The Far East)

琅嶠、射寮保力、大繡房
1867年9月中旬,清兵在枋寮停下來,因為前方有山無路。大隊人馬如果走獵人小徑,易遭伏襲。因此決定先開山築路。9月22日路通,中午部隊開拔,平安越過高嶺抵達臨海的混血村叫莿桐腳(今枋山鄉枋山村),接著又越過另一山嶺,於傍晚到了楓港,在那兒過夜。

23日,總兵劉明燈派出先遣隊佔領各重要關口,當晚全員安抵琅嶠(柴城、車城)。琅嶠人口1500,居民以種土豆(花生)、稻米、番薯和甘蔗為生,也有打漁和跟原住民做生意的。

這時有漢人和混血平埔代表求見。他們是來傳達原住民對屠殺"流浪者"號人員的懺悔之意;並表示如果總兵同意和解,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漢人代表還答應願為此宣示作保。如此提議,與早先Pickering(必麒麟)枋寮所言,不謀而合。李讓得(Le Gendre)總兵聽了覺得可行。於是李讓得開出條件:
  1.  李讓得必須親與卓杞篤以及18社頭目會面,以接受他們的道歉和不再傷害海難者的保證
  2. 清國官方得收集琅嶠漢人和大繡房混血平埔人的擔保書,並轉交李讓得領事。
  3. 漢人和混血代表負責向原住民索回Pickering(必麒麟) 付出的漢特夫人(Mrs. Hunt)遺骨的贖金;而且要歸還漢特船長的遺物。
  4. 清國得在南灣設立要塞以監視並保護該地區的安全。
漢人和混血平埔代表們隨即安排李讓得卓杞篤三天後在保力見面。可是,會面的前一天,李讓得突然猶豫起來,堅持須先取得清國將領的書面同意才行。而清國方面未能及時回覆,於是他就決定不赴會了。

次日(9月26日),Horn從打狗帶錢回射寮,要還清因救贖巴士人而某的150元。他發現清國方面和李讓得(LeGendre)領事都閒在那兒,毫無動作。而黃昏時,卓杞篤和其他頭目以及數百名(李讓得聲稱600) 勇士已經抵達保力,卻苦等無人。

為了化解疑忌,翌晨李讓得只好請 Pickering(必麒麟)代表出面。於是他和同知王文棨 (Sub-prefect,理番同知)帶領數名琅嶠仕紳,前往解釋和會商。Pickering首先運用他的外交手腕和他在原住民的口碑,與卓杞篤瀝血以誓,義結金蘭。彼此互信因而大增。再經過一番努力,終於基於上述四點,對和約內容達成共識。

而這時總兵的同意書也終於送達。三天後,卓杞篤傳話表示願意再安排與李讓得會面。地點選在他的領域之內,離東海岸約四哩的泥火山(出火)附近。

這將是台灣歷史上的重要時刻,一方是西方強國的政府代表,另一方是原住民的領袖。兩方協議的結果,大抵保障了洋人南岬的航運安全。可是關於這次會談的經過,LeGendre(李讓得)和Pickering(必麒麟)的說法卻大相逕庭,彷如羅生門。筆者只好照單全收,由讀者您自行判斷了。

正經八百的外交對壘 ??
Charles William Joseph Émile Le Gendre
美國領事李讓得 1830 – 1899 Wikipedia
根據李讓得(LeGendre)向美國駐北京公使 Anson Burlingame的報告:

10月10日早上他帶著 Pickering(必麒麟)、Bernard(法籍旅行家)、三名通譯、和一名嚮導前往赴會。中午時分,他們在預定地點與卓杞篤相見。卓杞篤年約50,短小精悍;性格樂天,語調和諧;身著番服,卻髮留辮。他身邊有幾位頭目,另外還有200名原民男女圍著。兩方人員在一棵大樹下,席地而坐。美方沒帶武器,原方則將槍夾放在兩膝間。

李讓得開門見山,問道:「你們為什麼要殺害我國公民 ?」

卓杞篤急忙回說: 「很久以前,你們白人來到此地,屠殺許多龜仔甪人,整社最後只剩三人。這三人交代子孫一定要對外國人復仇。可是我們沒有船去尋仇,只能看到有人上岸就殺。

李讓得「可是這樣,許多無辜的人都遭殃了。

卓杞篤「我知道。我也反對這種報復手段,所以我才去保力找你,想向你道歉。

李讓得「那你今後作何打算?

卓杞篤「如果你要戰,我們一定奉陪,當然結果難料;但如果你想和,那將是永續的和平。

李讓得答道:「我今天是來交朋友的。

卓杞篤聽了,遂把槍放到一邊去。接著,李讓得表示願意盡棄前嫌,但此後,卓杞篤除了得放棄屠殺海難者外,還必須將他們安全地送到瑯嶠漢人的手中才行。卓杞篤答應照辦。

李讓得又說,如果有船因需要淡水或其他原因而靠岸時,也不得騷擾。卓杞篤也點了頭,不過他要求,如船需要靠岸,必先展現紅旗,以示友善。這些都列入當天協約裡。

接下來,李讓得表示希望能在海灣的中點,也就是McKenzie少校陣亡之處,建立一座要塞。卓杞篤連忙搖頭: 「不行,這樣會帶來災難。你如果把那些不可信任的清國兵安置在我們的領土內,必招眾怒。...去,去把你的要塞放在混血人的區域裡,他們不會介意的,而我們也不反對李讓得聽了只好妥協同意。

這時卓杞篤突然站起來,說道:「這樣夠了,趁現在氣氛還算友好,就該散會了。不要等到大家意見不合,事情弄僵,才不歡而散。李讓得試圖挽留,未果。就這樣,一場為時45分鐘的會談,宣告結束。

還是,一齣鬧劇 ??
William Alexander Pickering
英國商人必麒麟
06/09/1840 – 01/26/1907
可是,Pickering(必麒麟) 在他所著 Pioneering in Formosa 書中的描述,李讓得卓杞篤會面經過卻又是另一個樣子:

因為先前在保力,Pickering(必麒麟)卓杞篤已經達成共識,這次李讓得卓杞篤之會,就是彼此認識,然後簽署和約而已。因此隨行的琅嶠漢人興高彩烈的帶著豬牛肉和大量米酒,去卓杞篤的部落,與原住民慶祝一番。

結果原民們醉得東倒西歪,就算過了一兩天,恐怕還是無法清醒到能談正事的程度。因此,Pickering(必麒麟)提議得想辦法嚇醒他們才行,李讓得同意。

於是在會上,李讓得裝出一臉不耐煩。Pickering(必麒麟) 則趁機對卓杞篤說:「大哥(他倆已是結拜兄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們大人已經在生氣了,他可不是普通人喔! 一旦發起脾氣,是會做出驚世駭俗的舉動喔! 」

這時但見,李讓得用他的美國腔英語大吼大叫、還用力跺腳。接著,他竟挖出自己的"眼睛"丟擲在桌上! 在場的原住民看了都嚇得目瞪口呆,不敢再造次,而卓杞篤則立刻乖乖的在和約文件上畫了押。理番同知、李讓得領事、Pickering(必麒麟)、以及琅嶠漢人代表也都跟著簽了字。就這樣,和平會議圓滿結束。(按: LeGendre 李讓得在美國南北戰爭時,失去左眼,而裝了義眼)。

親愛的讀者,當一個歷史事件的兩位當事人各說各話時,著實令人莫衷一是,無所適從。可是,我們在學校一言堂上,所學所背的林林總總,就一定可靠可信嗎?

台灣最南的要塞
從貓鼻頭向東北望南灣
且不論會談的實情如何,會後李讓得一行人向南穿過龍鑾等社,來到半島西南隅的混血村 - 大繡房(今恆春大光里)李讓得在附近勘查一番,覺得村南一哩的海角(貓鼻頭或隱龜鼻?)是建要塞的理想"所在"。從那裏望去,整個海灣盡收眼底。而且先前Bell 少將行進的路徑也清晰可辨,還有那灰暗的巨大粗岩旁,不正是McKenzie 少校倒下的地方嗎?! 李讓得觸景生情,不禁感慨萬千....

然而,該辦的正經事還是得快辦,於是他當天趕回瑯嶠(車城),向總兵建議在貓鼻頭附近設立要塞。

起先有所保留。雖然,他樂見清國的勢力得以擴張,可是沒有上級的授權,他不敢作主。李讓得則一再強調,有座實體要塞,對龜仔甪番具有震懾作用,使他們不敢再亂來。而且這要塞還可做為未來海難者的庇護所。抝不過他的嘮叨,只好答應建一座臨時性的。

10月12日(陰曆九月十五) 劉總兵揮軍南下,紮營大繡房,一方面還在考慮對山區發動攻擊;另一方面則李讓得的意思,用棕梠樹幹和沙包,圍成一座臨時要塞。

10月14日,李讓得劉將軍前往視察時,發現要塞守軍近百、大部分是在地鄉勇,少數是正規軍。不過,倒安置了三門砲,還升起一面清國國旗。算是有模有樣。

註: 關於這要塞的正確位置,又是各執一詞。 李讓得報告書的描述是在他中意的突出海角(貓鼻頭或隱龜鼻?);可是劉總兵的文書記載卻指在較北的馬鞍山(Mah-han-san,今核三電廠附近)。

事件落幕
劉明燈題字於車城福安宮1867
取自屏東車城鄉公所網頁
10月15日,李讓得正式以公函照會劉總兵等: 
  • 卓杞篤承諾其屬下諸部落今後對海難者,"不論其國籍(irrespective of country)",都會加以照顧,並將他們送到最近漢村,再由漢人交給琅嶠(車城)的閩系頭人。而閩系頭人得負責把海難者帶到台灣府,轉送唐山相關領事館。對此,他已滿意,敬請將軍退兵,以免無謂的傷亡。
  • 今後如再有外國人被蠻番殺害或騷擾,在地閩客漢人必須實踐諾約,以一命償一命的方式嚴懲兇手或是將之押送官府處置。
  • 撤軍後,請保留在大繡房附近所建的要塞,並儘快徵得巡撫及總督的首肯。使之成為常駐據點,俾免後患。他本人也樂意幫助促成此事。
鎮台(總兵)接受以上各點,並將尋獲的"流浪者號"航海儀器、望遠鏡以及漢特夫人(Mrs.Hunt)的畫像交出。Pickering(必麒麟)先前付出的漢特夫人遺骸的贖金100銀元也討了回來。而 Pickering 也依約帶著一面象徵和平的紅旗,去豬朥束社送給卓杞篤。這流浪者號事件終於和平收場。

(劉明燈的題字寫道: 奉君命,討強梁。統貔貅,駐繡房。道途闢,弓矢張。小醜服,威武揚。增弁兵,設汛塘。嚴斥堠,衛民商。柔遠國,便梯航。功何有,頌  維皇。  同治丁卯秋 ....)

恣意任性的李讓得
次日,清軍主力開始撤回琅嶠(車城)。李讓得則決定在大繡房多待幾天。

10月20日,英國炮艦 Banterer 把巴士島民載回他們家鄉後,回航經過台灣南岬,特地停下來關切。李讓得與英國艦長和英代領事Carroll 在海灘上相會。英國人出於好奇,詢問事件處理的經過和結果。李讓得卻覺得他們多管閒事,不耐煩的敷衍應答。而當英國人主動邀他搭他們的炮艦回打狗時,李讓得竟一口回絕。

他當時萬萬沒想到,因為自己的任性,加上後來又與劉總兵失去互信,結果在歸途上,被折騰得灰頭灰臉,精疲力竭。

卓杞篤的回馬槍
20日傍晚,李讓得回到琅嶠(車城)時發現,Pickering 也剛從豬朥束社回來。令人意外的是,他身邊竟多了兩位原住民女性!!

原來,Pickering 帶著紅旗去豬朥束社時,總兵劉明燈也派了一個代表團來見卓杞篤。清國方面期望卓杞篤也能像對待洋人一樣,允諾不再傷害清國子民。可是卓杞篤拒絕了。代表們堅持他應該重視彼此之間的事務才對。卓杞篤回道: 「你們是說也要來一個正式會談嗎? 這樣好了,我派兩個女兒去跟你們大人談談。」說著,他回頭拜託 Pickering 護送他女兒們去琅嶠(車城),還請他事後帶她們到保力交給那裏的朋友。

到了琅嶠,這兩名女性,發現李讓得也在場,乃有恃無恐,不但拒絕向"大人"們下跪,還大放厥詞道: 「我們父親善待洋人是因為尊敬他們的"英勇"。他親眼看到洋人們在火網下,仍勇往向前,攻上山來 (指上次Bell 率艦來攻)。而且他們這次還很有誠意的來到我們的領域內講和。至於滿清官員們,又當別論,我們父親無意跟你們打交道。

這番話讓李讓得樂得心花怒放,得意之餘,居然忘了哪一方才是盟友,甚至還認為,卓杞篤拒絕把清國海難者視同洋人般對待,是"trifling as it may seem"("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

總兵對兩女子的傲慢固然不悅,對李讓得的態度更是失望。他認為美軍出擊,遇挫即退,豈可言"勇"?! 而這次卓杞篤之所以向李讓得求和,應是清兵壓境之故。現在李讓得理當情義相挺,不意卻因女人的幾句離間妄語,就昏頭轉向,過河拆橋 ! 

不過,總兵劉明燈畢竟是個經世故、識大體的人,他知道福建方面的指令就是要滿足李讓得,以免擴大國際糾紛。如果此時跟李讓得翻,或是拿下這兩名桀驁不馴的番女,那小不忍而亂大謀,此行就白費了。於是他任由她倆隨Pickering 而去。只是,他對李讓得的尊重已經不再,接下來的幾天,李讓得是有苦頭可吃了。

吃盡苦頭到打狗
10月21日上午,李讓得向清國將官們道別。他前幾天已派一名通譯去打狗,叫停泊在那裏的Volunteer號汽船來琅嶠接他們。不料,下午通譯徒勞而返稱:「汽船不能來也不能等,我們必須趕在25日以前到打狗才行,因為當天船就要起碇回唐山了。」

李讓得總兵求助,劉說: 如果走陸路,我只能騰出兩頂轎子。如果走海路我可以安排一條戎客帆船給你們。李讓得選擇海路。沒想到,船在海上忽左忽右,轉來轉去,翌晨又回到原點 - 射寮。不得已,只好改走陸路。可是他只分配到兩頂轎子,一頂李讓得自用,另頂給Bernard(法籍旅行家)。那其他人就只能徒步了。於是李讓得Pickering 先趕回打狗叫汽船等他們(Horn也隨之而去)而Bernard則向總兵要求派出護衛,讓他們一行人也即日啟程。可是婉拒了。

李讓得只好等到隔天23日,才跟著清軍北返。下午三時抵達莿桐腳(今枋山)。照這速度,黃昏應可到枋寮。可是轎夫們卻突然停步,而且丟下轎子,跑得無影無蹤。大家在街上苦等了一個半小時,僕人回報說總兵決定在此過夜。於是李讓得Bernard 去見,要求續行。總兵淡淡地回道: 「轎夫們累了,不能勉強。

李讓得一時心急如焚,派出手下四處求助。終於找到一艘載滿木材的小帆船,船主答應卸完貨就載他們。李讓得高興得馬上付錢。然後大家在船邊等了約一小時,看工人慢條斯理的搬下木材。忽然有位可疑人物,走向船主向他說了些什麼,船主立時面露懼色,過來對李讓得表示有困難。李讓得再三懇求並保證沒事,他才又勉強答應。

次日24號近午時分,船抵東港。這時風向改變,船無法再前行。大伙兒只好上陸,然後倉倉皇皇,拼命的趕路...。當他們到達打狗(高雄)時,已經是三更半夜了。

李讓得離台
25日一大早,李讓得(Le Gendre)趕忙上了Volunteer號(長勝號?)汽船。他一見到清國船長就抱怨為什麼船要急著開走。沒想到船長卻回說: 「今天不走了,因為英國領事Carroll先生要我們等他一天。」李讓得一聽,很不高興,指責道: 「是我,你就不能等;是他,你就乖乖地等?!」正要去英領館理論時,恰好Carroll 送來一張便條,上面寫著: "台灣府有重要公文即將到來,我想請這船順便帶去大陸給我的上司,因此拜託船長延後一天啟航,您應該不急著走吧?!" 李讓得看完,破口大罵: 「這英國佬真是 XXX,老是耍老大,佔我便宜。」

10月26日,汽船升火待發,Horn 和 Pickering 帶來一個箱子,裡面裝有Mrs. Hunt (漢特夫人)的遺骨。李讓得收下並承諾會交給她在汕頭的親友。接著他好奇地問道: 「你們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Horn 回道: 「根據通譯阿塗仔(Atowat) 轉述龍鑾人的說法,流浪者號(Rover)海難者登陸後,在沙灘曬衣服時,有位嫁到龍鑾社龜仔甪女性出現。Mrs. Hunt (漢特夫人)給她錢,並比手勢拜託她找嚮導帶大家到琅嶠。不料這原民女卻直接跑回娘家,帶族人來獵人頭 !(海難倖存者德官的報告並未提及此事,可能當時他剛好奉船長命去找淡水。不過,他說番人來襲時,是有一兩位女人跟著,見篇一)。

Pickering 接腔道:「龍鑾原住民還說, 漢特夫人先遭長矛刺中,然後被刀砍倒斃命。兇手靠近準備割取首級時,發現她是女性而作罷。後來兩名原民女將屍體拖到一棵樹下,草草掩埋了事。」

李讓得聽到Mrs. Hunt (漢特夫人)的悲慘遭遇和龜仔甪人的兇殘,心中不禁浮出一絲懊悔 - 懊悔對這群獵人頭族太寬厚了! 不過,這念頭一閃即逝。終究他還是覺得做了正確的事。特別是,他信任卓杞篤,認為卓杞篤一定會遵守諾言,而不讓悲劇重演。

終於艟笛響起,兩人道別下船。不一會兒,汽船緩緩駛出打狗港外,然後消失於雰霧之中。

(1869年2月李讓得再訪卓杞篤,兩人重申保護海難者,並就"非海難船"靠岸時的規範,簽下備忘錄。1872年3月他又去找卓杞篤,在路上聽說數月前有幾十名清國人[其實是琉球人]被原住民殺了。不過受害者不是西洋人,所以他並不在意甚至當卓杞篤提出:"任何人如果不是有難又沒出示紅旗,就當殺無赦;而即使是海難者,我們仍可沒收其財物" 時,他也無異議。但10月底,受聘為日本外務省顧問後,李讓得態度遽變,改倡攻台懲番,成為牡丹社事件的推手。)

再見打狗
打狗潟湖北岸的洋人區 (今高雄港哨船頭一帶)   John Thomson 攝於1871年
 ( from Wellcome Collection, the Free Museum & Libray for the Incurable Curious)

話說送走李讓得後,Pickering 邀Horn 打狗潟湖北岸的怡記洋行(Elles & Co.)小坐。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兩位年輕人已經成為好朋友。雖然他倆個性不同,Pickering 隨和外向,Horn 沉著寡言,但均富有冒險精神,而且對弱勢者有憐憫之心。

Horn: 「這次Rover海難事件,能有圓滿結局,應歸功於閩客頭人們的首倡和議,且力勸卓杞篤以及你的說服Le Gendre領事和劉總兵,居間協調。可是後人將只會記得那兩三位體面人物。

Pickering: 「沒錯。不過我比較失望的是: 卓杞篤拒絕放棄對清國屬民的馘首(獵頭)和勒贖,以及Le Gendre(李讓得)對這一點所表現"事不關己"的態度。這種惡習如果不改,將來遭殃的還是原住民本身。

Horn: 「Le Gendre(李讓得) 私心自用,為德不卒。為官者大多如此。
....

Pickering: 「那你今後作何打算?」

Horn: 「尚未決定。只是我對大繡房平埔人的善良個性,印象深刻,也對他們的處境感到憂心,不知道該不該留下來幫助他們?」

Pickering:「我了解。不過,他們兼具漢人和山區原住民的血脈,所以情況應該不會太糟。島上其它的平埔人也大致擁有差強人意的生活空間。唯一的例外是台灣東北平原的噶瑪蘭人。我聽前英領事Swinhoe(史溫侯/郇和)說,這族平埔人,生性平和友善,兩百多年前還受過西班牙人的影響,且已進入農業社會。可是百多年以來,一方面遭到漢人的侵犯,另方面又受到山區原民的威脅,前途堪虞。尤其是漢人,常以芝麻小事為藉口,將他們逐出家園。十年前,Swinhoe(史溫侯) 就曾目睹成群的『噶瑪蘭』人,在自己的鄉土上,流離失所,靠乞食維生。他認為這一族群將來絕滅的可能性頗大。」

Horn: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去那裏看看。」

Pickering:「如果你真的要去,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位在淡水的德國商人。他叫 James Milisch。  他因為生意的關係,對那個地方蠻熟悉的。

Horn: 「是的,我在唐山見過他。對了,等我從Mrs. Hunt(漢特夫人)的親友處,領到酬金後,會寄一半給你。

Pickering:「不用了,我對這次"探險",已經獲益良多。錢你就留著吧,況且你將來到東北角去,還需要花用呢!」....

第二天 ,Pickering 回台灣府(台南)上班去了。Horn 則待在打狗(高雄),等回唐山的船。然而,即將到來的不只是船,還有一段曲折困頓的短暫人生。這,就要留到下回(最終回)再說了。另外,交給李讓得(Le Gendre)的骨骸,到底是不是漢特夫人(Mrs. Hunt)的? 下回也會交代。

下接【流浪者號事件與魂斷台灣的James Horn 5 - 噶瑪蘭】


12 則留言:

  1. 看到本文所附的劉明燈總兵在宜蘭留下的虎字碑照片,或許再附上[劉明燈統帥過福安村題名碑],現今嵌在福安宮三川殿牆上的照片,因為這塊石碑本身更能輝映處理流浪者號事件的歷史意義!
    https://www.pthg.gov.tw/checheng/News_Content.aspx?n=C0520CE60C11AC94&sms=FCB4ADC7DC71311F&s=E9E1E4D5B9D21C9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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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您所言甚是。我已將劉總兵的虎字碑換成他在車城福安宮的題字。非常感謝您提供這項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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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請問李讓得第三次造訪他是為什麼目的?可以詳細描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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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871年夏,英船London Castle在南岬失事。部分船員脫險到打狗。其他人被原住民留置,當地漢人依照李讓得與卓杞篤的約定,向原住民要人。雙方為了誰該獲得酬賞而起爭執,原住民乃扣下一洋人,說要直接與英國領事談判。卓杞篤還要求再見李讓得,並修改協定。於是李讓得在1872年3月初抵台。

      李讓得於1868和1870年也到過台灣,但沒去找卓杞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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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那請問你說1872年抵台,和圖片所說的1878年是同一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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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是的,同一趟。圖片下端的英文說明是和圖片在一起的,上面明寫著1872。而圖片和英文說明則登在1878年1月出刊的"The Far East"雜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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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好的 謝謝~~ 方便問一下照片裡面分別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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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左起第五,站在帳篷正前方的是Le Gendre (李讓得)。其他人無法辨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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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最左邊的是德約翰或稱約翰陶德(John Dodd)臺灣烏龍茶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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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非常謝謝James的提示。根據US Congressional Serial Set, Vol. 1509 所記載1871年底的領館人事資料,美國駐廈門領事館所屬在台唯一的辦事處(淡水)的代理人(Agent)就是John Dodd。所以領事Le Gendre來台期間,John Dodd隨行作陪是合情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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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不知您有否 James Horn 的照片?或是他後人的照片?jimhashd@ms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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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很遺憾,至今仍找不到James Horn的照片。我對他的後人無所悉。唯一的線索,如我在第一篇所述,即James Davidson於日治初年曾在宜蘭山區小村遇上他的女兒,而當時她已有兩個小孩。不過,日治時代留下的戶籍資料相當詳實,比如我曾祖父1856年出生,他的戶籍謄本上就有他父親的名字及歿年。所以史料是存在的,如果Horn的後人有意尋根,很可能會得償所願。謝謝您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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