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OVER Incident & James Horn
流浪者(羅發)號事件始末
魂斷台灣的 James Horn
by FT Kung
篇二: 淘金夢
上接【流浪者號事件與魂斷台灣的 James Horn 1 - 流浪者】
打狗 旗後 本圖取自The Far East 1878
藍箭頭所指: 1865-1866年英領事Swinhoe 租屋辦公處;黃箭頭:歐洲商店;
紅箭頭: 原McPhail天利洋行,1867年英領館遷入,其前方靠港邊是市場。 (以上箭頭是本文作者依史料圖示而加上的,而北岸哨船頭領事館和官邸則於1879年才建成。) |
現在的"高雄",是日本人依古名打狗(Takau)的台語發音,轉成タカオ(Takao),再以漢字改寫而成的。關於它的最早傳說是: 16世紀中葉明嘉靖年間,海盜林道乾被官兵追擊時,逃進此地的潟湖避險。後來臨走時,還留下十八籃金銀,埋在臨海的打狗山(今壽山)中。鳳鼻頭龔文滔氏有詩感懷曰:
壽山樵唱
峯頭樵子解愁心 曲徑歌聲度碧林
木伐驚他猿嘯谷 音清赫彼鶴啼森
漫欣此日遊山屐 唯悵當年埋地金
寄語斧柯權在手 宜芟荊棘勿相侵
註: 芟 ㄕㄢ,割草也。
註: 芟 ㄕㄢ,割草也。
打狗有一潟湖(今高雄港)在西北端缺口出海。潟湖北岸,因為有一條小河(今愛河)帶來淡水,以致珊瑚不生,水也較深,較大船隻可以停泊。因此,1860年天津條約生效後,打狗就成為了清國的通商口岸,而哨船頭一帶也發展出一個十多戶的洋人住宅區。至於潟湖南岸的礁脈,雖然水淺些,卻是較小的中式帆船聚集之處,那邊有個繁華的漢人市鎮叫旗後(今旗津),人口一千多。鎮上有海關分關、市場和歐洲商店。英國領事也在此開館辦公。
不出海的海盜
上回說到1867年6月上旬,有位James Horn 的英國人來到打狗。他在船破後,游泳上岸,卻被盜賊"乾洗"一空。隔天,一位名叫John Ross的居民,帶著James Horn來到旗後(旗津)的歐洲商店購買日常用品及衣物。之後,兩人在商店前廊的咖啡座坐下。
Horn 埋怨道: "這是什麼樣的鬼地方啊?! 看到人家落難,不但不相救,竟然還聚眾搶劫!"
William Pickering (必麒麟) 於南台灣 1863 - 1870 Pickering's "Pioneering in Formosa" |
"其實,這種事全台灣海岸都發生,而在島東部和南端的原民區,情況更糟 - 海難者上岸,不是腦袋搬家,就是被活捉當人質,然後勒贖重金。像這次在南岬發生的流浪者號(Rover)三桅船事件,聽說除了一名清國籍水手躲得快,其他的人都被捉殺了。你說這款人算是海盜,是吧?! 可是,他們卻從不駕船出海搶劫,而只是守在海邊等獵物,你說奇怪不奇怪!? ...。(見下註)
"當然,這些賊是少數。大部分漢人和許多原住民是善良的。不過他們通常不會仗義介入,最多是事後才伸出援手。而願盡全力營救的則少之又少。"
Horn: "那本地的官廳,不會出面制止嗎?"
Ross: "官廳? 笑話。你能指望清國官員做什麼事?"
Horn: "說的也是,我向來不信任政府官員,無論那一國的,都一樣。"....
註: 1903年 James Davidson 的"The Island of Formosa, Past and Present"指出: 從1855年到1867年,在台灣海域共發生31件重大的洋船海難事件,當中17件遇難後被劫掠; 12件情況不明(無活口可提供消息?)。只有Susan Douglas號生還者受到火燒島(綠島)居民的善待及Fairlight號生還者受到琉球宮古島人的救援。這個問題,直到1874年牡丹社事件後,清國在國際壓力下增強海防、積極宣導,才獲解決。
淘金夢
Ross 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 "小哥,你到底為何而來?"
Horn 啜了一口咖啡,望了望港內來來往往的戎客船、小舟、竹筏...。然後,慢慢的轉過臉來,對Ross 說: "我是來淘金的。"
Ross: "淘金? 你上錯了岸了。這裡哪有金可淘,如果從淡水上岸,說不定還有些可能。"
"其實,我也不是完全為了錢。畢竟救人是好事。就算人已往生,如果能夠尋得遺骸和遺物,將它們帶回,對家屬也是莫大的慰藉。況且,此行還可以讓我體會一下冒險的滋味。"
Ross: " 你要做的的確是件冒險的事。台灣南端地處偏僻,種族複雜,人心難测,蠻番尤其兇猛。但,如果你真的下了決心,我可以借你一些錢。還有,你需要一名翻譯。我剛剛提到的那位 Pickering,他漢語很溜,番語也懂一些,而且他對這裡的風土人情很熟悉,人又熱心,是上選。只是他的老東家天利洋行(McPhail & Co)最近才倒閉(見下註),他得幫忙處理善後。而且他又剛轉入怡記洋行(Ellis & Co.),因此常常打狗、台灣府(今台南)兩地奔波。如果你能再等個幾星期,他或許比較有空幫你忙。"
Horn: "可是我等不到那個時候。"
Ross: "這樣好了,我介紹一位在地人給你。他叫阿塗仔(Atowat),在這裡洋行工作,懂得基本英語。現在甘蔗收成已過高峰期,蔗糖出貨外銷也緩慢下來。他應該有空才對。這個人就是比較聒噪,是個大嘴巴。其他方面還好。"
註: 天利洋行(McPhail & Co)倒閉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洋行擁有的茶葉船在澎湖海面失事。其二是老闆 James & Neil McPhail 兩兄弟在打狗總行主持業務,而將台灣府(今台南)分行重託給廈門籍的買辦。不料該買辦居然趁機監守自盜,最後還攬貨捲款,潛逃唐山,以致洋行損失慘重。
徒勞之旅
就這樣,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Horn 和 Atowat (阿塗仔),乘著一條竹筏從旗後出發,在潟湖裡東南行,於鹹水港附近登陸後,徒步經大林蒲、鳳鼻頭,在鳳髻山(馬鞍山)前,下了陡峭的崎坡。然後路過中坑門、港仔埔、田中央等村落,來到韭菜園小憩。兩人在蒲堀*邊、樹蔭下休息用餐。餐後,Horn望著堀裡翠綠的菱角田,和水邊嘻笑捉蜻蜓的小孩子們 ...。
*蒲堀: 有水草的池塘,閩南台語: Pǒ Ku(t)
午後一時,再出發,途經米店仔、五塊厝仔 ..。這時日頭熾炎炎,他倆一下子在及腰的水中涉行,一下子又在燙腳的沙洲上蹣跚舉步。如此花費了好幾個小時,才渡過那五哩寬的下淡水溪(高屏溪)溪口,來到東岸的五房仔。此刻太陽已經西斜,從這兒往南,Horn 還有兩天的路程要趕。然後,面臨的將是一個多月的迷失、挫折和虛耗。
在那段日子裡,Horn在台灣南端跟著Atowat(阿塗仔)團團轉。他們到處碰壁,沒有人能夠或願意提供有關Rover海難者的線索。原來,Atowat(阿塗仔)每到一處,動不動就對當地人恫嚇道: "美國兵仔,快要來找殺人兇手復仇了!" 以致大家聽了都揮手搖頭,一問三不知。有一次,Atowat(阿塗仔)聽說在大繡房(Tao-su-pong)附近有一戶龍鑾(Ling-nuan)原住民可能有海難者的遺骸。於是兩人前往探問。
這戶人家起先承認知道Mrs. Hunt(漢特夫人)遺骨的所在,還描述了她遇害的經過。Atowat(阿塗仔)聽完,語帶威脅的說: 「我們只能出15銀元贖回遺骨。你們拿不拿? 如果你們不接受,那麼幾天後大汽船就會到來,摧毀你們的部落,連帶附近的漢村也會遭殃。」 這家原住民嚇得連忙改口道: 「這一切都是聽說的,我們實在不知道白女人的遺骨到底埋在哪裡,也沒持有死難者的任何遺物。拜託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就這樣,一條比較可靠的線索也斷失了。
Hartford & Wyoming之役
就在Horn啟程前往南岬後數天,也就是6月12日,美國海軍少將(rear admiral) Henry H. Bell 率領Hartford 及 Wyoming 兩艘兵艦,抵達打狗,準備懲罰那些殺害Rover號海難者的原住民。他特地邀請台灣通 Pickering 上船當翻譯兼顧問,英國代領事Carroll和英商Taylor 也要求同行。 當天傍晚,艦隊即出發往南岬去也。
在那段日子裡,Horn在台灣南端跟著Atowat(阿塗仔)團團轉。他們到處碰壁,沒有人能夠或願意提供有關Rover海難者的線索。原來,Atowat(阿塗仔)每到一處,動不動就對當地人恫嚇道: "美國兵仔,快要來找殺人兇手復仇了!" 以致大家聽了都揮手搖頭,一問三不知。有一次,Atowat(阿塗仔)聽說在大繡房(Tao-su-pong)附近有一戶龍鑾(Ling-nuan)原住民可能有海難者的遺骸。於是兩人前往探問。
這戶人家起先承認知道Mrs. Hunt(漢特夫人)遺骨的所在,還描述了她遇害的經過。Atowat(阿塗仔)聽完,語帶威脅的說: 「我們只能出15銀元贖回遺骨。你們拿不拿? 如果你們不接受,那麼幾天後大汽船就會到來,摧毀你們的部落,連帶附近的漢村也會遭殃。」 這家原住民嚇得連忙改口道: 「這一切都是聽說的,我們實在不知道白女人的遺骨到底埋在哪裡,也沒持有死難者的任何遺物。拜託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就這樣,一條比較可靠的線索也斷失了。
Hartford & Wyoming之役
USS Hartford by E.Arnold Wikipedia |
USS Wyoming Wikipedia |
在船上,Pickering 提議先到琅嶠灣(今車城灣)。那附近有個客家庄(保力),庄民與原住民有通婚和槍彈交易的關係。他認為只要曉以大義加上重賞,一定會有人願意提供敵方情資,甚至甘為嚮導的。如此就可兵分陸海兩路,夾擊龜仔甪本社。可是Bell司令官顧慮到這些漢人可能會反過來向龜仔甪番通風報信,因此沒有採納。
13日早上八點半,船艦在南灣(今墾丁附近)離岸半哩處下錨,參與登陸的有120名水兵,43陸戰隊員和5名砲手,再加上軍士官總共181人。九點半,開始在相隔四分之三哩的兩處上岸。東路是側翼,由Read海軍少校指揮;西路主力則由G.E.Belknap海軍中校(commander)及Alexander MacKenzie少校(lieutenant commander)率領。(按: 美海軍軍階稱呼與陸軍有異。)
其實,船 一下錨,用望遠鏡就可發現兩哩外有'生番'。H.H. Bell少將描述在艦上所見如下: "他們披著粗布,身上塗紅。每10 -12人一組,所帶的毛瑟槍,在太陽下閃閃發亮。當我軍行進入山時,這群'生番'不甘示弱,沿著熟悉的小徑,下來迎戰。他們時而滑草而下,時而找地方掩蔽。其策略和驍勇,可以媲美北美的印地安人。 他們開槍後立即後撤,讓我方無法捉摸其行蹤;而我軍往他們可能掩蔽之處衝去時,則又馬上受到伏襲。就這樣,我軍在屢受騷擾下,向前推進,一直到雙方都從視界中消逝。"
13日早上八點半,船艦在南灣(今墾丁附近)離岸半哩處下錨,參與登陸的有120名水兵,43陸戰隊員和5名砲手,再加上軍士官總共181人。九點半,開始在相隔四分之三哩的兩處上岸。東路是側翼,由Read海軍少校指揮;西路主力則由G.E.Belknap海軍中校(commander)及Alexander MacKenzie少校(lieutenant commander)率領。(按: 美海軍軍階稱呼與陸軍有異。)
其實,船 一下錨,用望遠鏡就可發現兩哩外有'生番'。H.H. Bell少將描述在艦上所見如下: "他們披著粗布,身上塗紅。每10 -12人一組,所帶的毛瑟槍,在太陽下閃閃發亮。當我軍行進入山時,這群'生番'不甘示弱,沿著熟悉的小徑,下來迎戰。他們時而滑草而下,時而找地方掩蔽。其策略和驍勇,可以媲美北美的印地安人。 他們開槍後立即後撤,讓我方無法捉摸其行蹤;而我軍往他們可能掩蔽之處衝去時,則又馬上受到伏襲。就這樣,我軍在屢受騷擾下,向前推進,一直到雙方都從視界中消逝。"
美國水兵及陸戰隊攻擊"東印度地區"福爾摩沙島的'海盜' 取自美國哈潑周刊 from Harper's Weekly September 7, 1867 |
未久,Belknap中校召MacKenzie入林商議。20分鐘後,突然有原住民由側方的草叢摸近,向警戒的哨兵開火,美軍立刻還擊。MacKenzie聽到槍聲馬上跑出來,這時步哨隊員已經衝出了30碼(1碼=0.91公尺)。MacKenzie叫停,重整隊伍後,旋即身先士卒,帶頭向前追擊敵人。不料,另有一組原住民從75碼外,放了五、六槍,MacKenzie身中一槍。只聽他慘叫兩聲:「醫生!醫生!」,然後手按著右胸,踉蹌的回頭走了幾步。正要倒下時,軍醫助理Page剛好迎上,抓住他外套的領子,將他往後方拖。Page一邊拖一邊問: 「你哪裡受傷?」 McKenzie望了望他,右胸的手動了一下,無力地回道: 「Page! Page! Page! 我完了!」就這樣一命嗚呼。這時正好下午兩點半,離中彈不到三分鐘。
Belknap朝敵火方向望去,發現前方有一道深溝,深溝後面則是一片密林,卻看不到半個原住民的影子。他為了官兵的安全,遂下令撤退。下午四時,大家回到了艦上。
Belknap朝敵火方向望去,發現前方有一道深溝,深溝後面則是一片密林,卻看不到半個原住民的影子。他為了官兵的安全,遂下令撤退。下午四時,大家回到了艦上。
此役美方陣亡一名;中暑十四名,其中四名情況危急。
Bell司令官評估情勢,覺得如要讓敵人暴露現身,就得放火燒林,可是此時草木青翠,火燒不起來。再看此地居民,大多數生活正常;野蠻的海難劫掠者,人數應該不多。因此,最好的對策,就是要求清國派兵長駐,維持治安;而不是再度出擊,重複無謂的行動。於是兩艘兵鑑在晚上九點,起碇駛離南灣。
世事無常
Alexander S. MacKenzie少校 1842紐約 - 1867墾丁 Wiki |
Henry H. Bell 少將 Wiki 1808北卡州 - 1868大阪 |
儀式有三百人參加,除了官兵外,所有在打狗的洋人也都出席。大家隨著低沉沙啞的軍鼓聲,來到英國領事館所屬的園地時,Ross 剛好站在Bell司令官附近。他看到,當靈柩緩緩降入墳穴時,這位老長官,觸景生情,不忍卒睹,而悄然避離。
當晚,兩艘軍艦黯然離開打狗,經上海返回日本。
七個月後,Bell少將在日本大阪港區天保山附近,因所乘小艇翻覆死亡,年59。
美清兩方的外交過招
6月22日美廈門領事李讓得(LeGendre)寫了一封長信給台灣府的吳道台和劉總兵,對他們不願出兵懲番和搜救海難者,表示不滿;並反駁他們所謂"番地險惡且不屬清國"的說詞。接著,他也直接向福建巡撫李福泰及閩浙總督吳棠交涉。
7月25日(農曆6月24日),李福泰回覆道: 「雖然劫殺海難者並非清國人,但不可以說該地不屬清國,而置之不理。」 於是李讓得(LeGendre)向巡撫提出三點要求: 1. 清國必須立刻採取行動懲番救人;2. 清方有義務讓他知道行動確實執行;3.清國應該駐軍台灣南端,以杜絕番害。
經過 Eugene de Méritens 男爵的居間斡旋,7月27日李福泰終於下令台灣府糾集部隊,征討蠻番。而這道命令是由特遣汽船帶往台灣的。接著他還答應安排李讓得領事以觀察員的身分,前往現場了解實況,並且領收海難亡者的遺骨。至於清軍常駐南岬一事,李巡撫的回答是:「等亂事平定後再說。」看來,這次清國是真的要動起來了。
捲浪重來
黃昏的西子灣 |
這一次 Horn 決定改走海路。他和Pickering 於8月3日乘著一條小戎克船離開打狗,沿著西南海岸而下。
4日,船抵達琅嶠灣(今車城灣)南側,再進入一條叫射寮溪的小河,然後上岸,找到了上次借宿的那一家民房。屋中漢家三兄弟,年輕瀟灑,和善好客,讓他倆有如歸之感。於是,這裡就成了他倆在台灣南端的家了。而他們來的正好,如果再慢一天,就會在海上遇到颱風了。
5日,暴風肆虐之下,有兩艘戎客船在南岬被摧毀,另外三艘從琅嶠灣裡被吹到外海去。不過,兩人還是冒著風雨出門,四處打聽Rover(流浪者號)被害者遺骸的下落,....
但不知道Horn 和 Pickering 能不能找到船長及夫人或其他人的遺骸? 這就要等下回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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